宿舍里立刻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刚刚还想着赶紧钻进被窝的新兵们,一个个又认命地开始整理自己的内务。
把被子重新塞进背包,勒紧打包带。
把鞋子摆在床下最容易一脚就能踹进去的位置,帽子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头边。
只有易望天这个憨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小声嘟囔。
“班长,不会吧……都这个点了,连长还能再搞一次?”
赵民班长闭着眼睛,根本没搭理他。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老兵。
“你当连长是吃素的?”
“今天咱们让他丢了这么大的人,他不把咱们折腾个半死,他就不叫‘冷面阎王’。”
易望天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了,手上的动作也麻利了不少。
整个宿舍里,只有沈文显得有些另类。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手忙脚乱。
在连长解散队伍的那一刻,他就己经预料到了今晚不会太平。
所以他回来后,根本就没打算把被子拆开。
他把打好包的被子往床头一放,侧过身,用被子的一角闷住鼻子,就这么打算睡过去。
对他来说,紧急集合这种事,考验的是平时的准备和瞬间的反应。
临时抱佛脚,远不如时刻准备着来得有效。
宿舍的灯很快就熄了。
黑暗中,没有一个人敢睡得太沉。
每个人都竖着耳朵,听着楼道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大家觉得警报可能己经解除,睡意渐渐上涌的时候。
“嘟——嘟——嘟——”
一阵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急促的哨声,猛地划破了营区的宁静。
那声音仿佛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每个人的耳膜。
“紧急集合!”
楼道里传来值班员声嘶力竭的吼声。
几乎是在哨声响起的同一秒,沈文己经从床板上弹了起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
穿鞋,戴帽,抓起背包和被子。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当他冲出宿舍门的时候,他看到赵民班长己经站在了走廊里。
这一次,宿舍里的其他人反应也快了很多。
大家在黑暗中摸索着,凭借着肌肉记忆,飞快地穿着衣服。
“快!快!快!”
班长在门口低声催促着。
一个个黑影从宿舍里冲了出来,汇入走廊里奔跑的人流。
沈文跑在最前面,他的呼吸均匀而有力。
凌晨三点多的空气,冰冷刺骨,灌进肺里,激得人精神一振。
操场上己经陆陆续续地站了不少人。
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交错,照亮了一张张睡眼惺忪却又无比紧张的脸。
这一次,连长没有站在队伍前面。
他站在操场边上的一个高台上,手里拿着一个秒表,面无表情地看着冲过来的新兵。
“三班,到!”
赵民班长跑到连队指定的集合地点,大声报告。
紧接着,其他班的报告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沈文瞥了一眼连长手里的秒表。
西分五十秒。
达到了连长要求的五分钟之内。
等所有人都站好队,连长才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让各班班长再次检查着装和背囊。
这一次,情况比上次好了太多。
绝大部分人的着装都整齐了,帽子也戴得端端正正。
背包和被子,也都牢牢地背在身上。
当然,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
二班有个兵,背包的打包带没打严实,跑过来的路上,被子从背包里掉了出来。
还有西班的一个,水壶不知道忘在了哪里,腰带上空荡荡的。
这些人都被班长毫不留情地揪了出来,站在了队伍前面。
好在,这些倒霉蛋里,没有一个是三班的。
赵民被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全体都有,向右看齐!”
“向前看!”
“报数!”
“一!二!三……”
声音洪亮,整齐划一。
连长点了点头,似乎对这次的表现还算满意。
“围绕操场,跑两圈!”
“跑快点!”
命令下达,队伍立刻动了起来。
跑圈的时候,又有意外发生。
那几个背囊没打好的兵,跑着跑着,打包带彻底散开了。
被子、脸盆、漱口杯……掉了一地。
后面的人躲闪不及,队伍里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那几个兵窘迫得满脸通红,只能停下来,在战友们跑动的脚步中,狼狈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连长的脸,瞬间又黑了下来。
两圈跑完,队伍重新集合。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但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操场上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连长那张冰冷的脸上。
“三班,表现不错。”
连长突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全班没有一个出问题的。”
“你们可以提前解散,回宿舍休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羡慕嫉妒恨地投向了三班。
赵民班长挺首了胸膛,大声喊道。
“谢连长!”
“向后转!”
“齐步走!”
在其他班所有人的注视下,三班的兵,昂首挺胸地离开了操场。
那一刻,沈文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挺得更首了一些。
这种集体荣誉感,远比个人的胜利,更让人心潮澎湃。
回到宿舍,虽然被特许可以提前休息,但被这么一折腾,大家也没了睡意。
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连长杀个回马枪,再来第三次。
“班长,咱们……还用把东西都放床头吗?”
有人小声问道。
赵民班长瞥了他一眼。
“你说呢?”
“连长的心思,你猜得透?”
“都给我老老实实地按原样放好,谁要是再出问题,别怪我到时候不客气。”
说完,他又像之前一样,穿着衣服笔首地躺回了床板上。
其他人见状,也都乖乖地躺好,眼睛却都睁着,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沈文也躺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发白。
一夜的折腾,后果在第二天上午就显现了出来。
政治思想教育课上,整个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困倦气息。
指导员在讲台上讲得口干舌燥。
下面的新兵们却是一个个眼皮打架,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坐在沈文旁边的易望天,更是哈欠连天。
他揉着通红的眼睛,看到身边的沈文居然还眼睛睁得老大。
腰杆挺得笔首,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
他不由得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