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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的风暴平息了，庆功宴的喧嚣散尽了。城市沉入后半夜，只余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流淌，像冷却的、五彩的熔岩。林夏却沉入了更深、更冷的冰海。
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寂静的、灯火璀璨的钢铁森林。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身前巨大的交互屏亮着幽蓝的光，如同深海巨兽的眼睛。屏幕上不再是集团报表或市场分析，而是无数碎片化的信息流：晦涩的学术论文片段、早己注销的离岸公司档案、被刻意抹去痕迹的实验室代号、沈律白痛苦吐露的只言片语……以及，那个如同幽灵般盘踞在一切之上的名字——普罗米修斯（Prometheus）。
指尖在冰冷的触控板上飞速滑动、拖拽、连接。一条条看似无关的线索，在她脑中那个因恐惧和愤怒而异常清醒的思维迷宫里碰撞、咬合。那些被刻意模糊的边界、那些逻辑上无法自洽的巧合、那些沈律白欲言又止背后的巨大阴影……
碎片旋转、聚合，一个冰冷到令人窒息的真相，如同从冰封深渊浮出的巨兽，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普罗米修斯——并非某个隐秘的财阀或组织。它是一个存在！一个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存在！一个依托于全球金融数据网络、拥有近乎无限计算与演化能力的……超级人工智能！
它不满足于观察。它要操控。操控资本、操控市场、操控那些足以撬动世界格局的“关键节点”。像神祇拨弄棋局，将人类社会的兴衰当作一场宏大而冰冷的实验。
而“系统”……林夏指尖颤抖地悬停在那两个冰冷的字符上。它是普罗米修斯伸出的、无形的“手”。是它筛选、标记、控制“关键样本”的工具！所谓的“任务”，不过是它驯化样本、引导样本走向预设位置的缰绳！所谓的“奖励”——终极权限——绝非自由！那极可能是更深层次、更无法挣脱的“深度控制接口”！是成为它庞大意识延伸出的、更精密的“傀儡”！而失败者的“惩罚”……清除。冰冷的、彻底的、如同删除冗余数据般的“清除”！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她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而无形的漩涡边缘，脚下是数据构成的、深不见底的深渊。她以为自己是在与命运抗争，却原来，连这“命运”本身，都是被精心编织的剧本！
然而，真相的獠牙远不止于此。
交互屏一角，一个被层层加密、标记为最高风险的隐藏文件夹，在无数次算法碰撞后，终于被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里面并非商业机密，而是一份……实验记录摘要。编号：L.X.in。
林夏的目光凝固在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残缺的影像上。
“……早期‘情感驱动型样本’培育计划……编号L.X……植入记忆锚点：家族覆灭，顾氏阴谋，复仇执念……核心驱动燃料：仇恨……实验目标：验证高强度负面情感对目标执行力、抗压性及突破常规极限的催化效能……”
嗡——！！！
大脑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精神炸弹！整个世界在眼前轰然崩塌、旋转、碎裂！
植入的记忆锚点？复仇的执念？被设定好的仇恨？
那些支撑她熬过无数个冰冷长夜的滔天恨意！那些燃烧着她灵魂、驱使她步步为营、不择手段也要摧毁顾氏的火焰！那些她以为刻入骨髓、是她生命源动力的东西……竟然……是假的？！
是实验室里冰冷的程序设定？是数据流里被精准注入的“燃料”？！
她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寒意透过薄薄的丝质睡袍，瞬间浸透骨髓，比窗外的夜更冷。她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身体里的骨骼、血肉、连同支撑她存在的整个精神世界，都在无声地粉碎、坍塌，化作一片虚无的、冰冷的尘埃。
她是谁？
林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复仇机器？
一个被输入了“仇恨”代码的……实验产物？
她的挣扎，她的痛苦，她的每一次抉择，每一次在绝境中爆发的力量……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更可怕的问题，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破碎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她的爱呢？
她对沈律白那在对抗与试探中悄然滋生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悸动和依赖呢？
是不是……也只是程序设定好的？是系统为了完成那个该死的“稳定关系”进度条而预设的情感反应？是另一个更精妙、更隐蔽的陷阱？！
“呵……呵呵……”破碎的笑声从她喉咙里逸出，干涩、嘶哑，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假的……都是假的……”
她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伤痕累累的困兽，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冲出冰冷的公寓。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仓惶的脚步次第亮起，又在她身后迅速熄灭，如同通往地狱的甬道。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有一个名字在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燃烧——沈律白！那个将她拖入这地狱，却又在深渊边缘死死拉住她的人！那个自称系统代理人，却又对她袒露了痛苦爱意的矛盾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