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警报声尖锐地穿透雨幕。办公室内,一地狼藉,火焰被自动喷淋系统浇灭,升腾着刺鼻的白汽。鲜血与红酒混杂的粘稠液体,在昂贵的地毯上无声地蔓延,像一幅残酷而妖异的抽象画。
林夏半倚在冰冷的墙壁和倾倒的家具形成的夹角里,肩肘的钝痛和下巴残留的指痕火辣辣地提醒着她刚才的惊心动魄。她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律白。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惨白的应急灯光,逆光中,他脸上沾染的灰尘和血迹模糊了轮廓,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在暗狱中燃烧的鬼火,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后怕,以及那令人窒息的、不容置疑的绝对占有。
他染血的指尖还抵在她的心口,那一点粘稠的温热如同烙印,穿透薄薄的衣料,灼烫着她的皮肤,也仿佛要烫进她的灵魂深处。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浓烈的血腥味、红酒的甜腻、烟尘的呛人、还有雨水的湿冷,混合成一种奇异而危险的气息,包裹着两人。
林夏没有动。她的胸腔在沈律白染血指尖的重压下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撞痛的肩骨。她没有试图推开那只手,也没有避开他那双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眼神。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因疼痛和刚才的窒息感而略显苍白的唇色,以及那浓密睫毛下,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屈服,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极致的、冰冷的审视,和一种被强行点燃的、同样危险的东西。
几秒钟死寂的对峙。窗外的雨声和远处的警报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
终于,林夏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她的动作带着撞击后的滞涩,却没有丝毫犹豫。那只手,同样沾染了些许灰尘和细微的划痕,越过两人之间弥漫着血腥的空气,精准地、稳稳地按在了沈律白紧握的、还在不断滴落血与酒的手腕上。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滚烫的、被鲜血和红酒浸透的皮肤时,沈律白的手臂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林夏没有看他的手,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他的眼睛。她的声音不高,带着撞击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沈律白,”她开口,声音冷冽如刀锋刮过冰面,“你的血,弄脏我的地方了。”
没有回应他那疯狂的占有宣言。没有质问。没有恐惧。只有一句冰冷的陈述。一句关于“脏污”的、近乎刻薄的指责。
沈律白眼底翻涌的暴戾和疯狂,在她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熔岩,骤然凝固了一瞬。随即,那凝固的岩浆下,更深处的东西开始剧烈地翻涌、碰撞。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被他用契约锁住的女人。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任何反应,只有一片深寒的、带着审视和……某种奇异挑衅的冰湖。
时间再次被拉长。滴答。滴答。粘稠的液体混合着血与酒,从沈律白紧握的拳峰滴落在地毯上,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他紧握的拳头,指缝间还嵌着玻璃碎片,伤口在持续失血和酒精的刺激下传来尖锐的痛楚。但这痛楚,似乎远不及眼前女人这冰冷漠然的态度带来的冲击。
几秒钟后,沈律白紧握的拳头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嵌在皮肉里的玻璃碎片随着他的动作,带出更深的血痕。他那只染满血污的手掌,无力地垂落下来,粘稠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
他依旧俯视着她,眼神里的疯狂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幽暗。那幽暗深处,翻涌着被刺痛的自尊,被挑衅的掌控欲,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棋逢对手般的奇异亢奋。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专注,收回了抵在她心口的那根染血的手指。指尖离开她的衣襟,留下一个暗红色的、模糊的指印。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切割着弥漫的烟尘和水汽。窗外,城市的霓虹在瓢泼大雨中扭曲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色块,如同被水浸透的廉价油画。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雨水狂暴冲刷玻璃幕墙的轰鸣,单调而巨大,像永不停歇的鼓点,敲打着这方被隔绝的、充满血腥与契约气息的孤岛。
林夏扶着冰冷的墙壁,忍着肩肘的剧痛,一点点撑起身体。她看也没看地上那片刺目的血红酒渍,也没看沈律白还在流血的手。她径首走向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位于角落的高背转椅。
她的步伐有些踉跄,但背脊挺得笔首,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玻璃渣和湿漉漉的文件上,发出轻微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她走到椅子前,没有立刻坐下。她背对着沈律白,面朝着落地窗外那片被暴雨蹂躏的、模糊不清的城市灯火。雨水在玻璃上疯狂流淌,将那些光亮拉扯成无数道扭曲的、向下坠落的光带。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比刚才的硝烟更加粘稠,更加冰冷。
沈律白站在原地,垂着那只流血的手。他看着林夏的背影,那纤细却异常挺首的脊梁,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像一柄宁折不弯的剑。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未受伤的手,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条深色的丝帕,动作有些僵硬地、胡乱地缠绕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上。白色的丝帕迅速被染红。
他也没有说话。办公室内只剩下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