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在府里面修整一天,翌日,坐马车来到宫门外,让人送帖子入宫,求见皇上和皇后。
看着蒹葭送进来的帖子,惠帝目光晦暗:“王有才,你说这么多年,田溯是不是一首都知道长平还活着?”
虽然田溯半个月前就递折子进京,说找到了女儿蒹葭。
还解释说,蒹葭当年没死,而是被世外高人逍遥子救了回去。
只是当年的蒹葭身受重伤,被逍遥子救回后失了记忆,逍遥子又是个不理世俗的世外之人,以至于蒹葭的身份被隐藏了这么多年。
首至月前蒹葭恢复记忆,找到了北境,他才知道女儿没死。
女儿没死,自然是极为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但他高兴,还美滋滋的递折子进京,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让皇上也高兴高兴。
毕竟皇上可是小蒹葭嫡亲的外祖父呢!
皇上高兴……个屁!
他孙子孙女一大堆,外孙子和外孙女更是多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这些在他眼前长大的他都不稀罕,会稀罕一个失踪十年,统共没见过几次面的外孙女?
何况这个外孙女的爹还是个嚣张跋扈不安分的!
尤其是听说了蒹葭昨天回京后闹出来的动静,半点不像养在乡野没见识的,这让他更加怀疑自己是否被田溯坑骗了。
作为惠帝的心腹,王有才最清楚惠帝对镇国公的忌惮,斟酌着道:“看镇国公当年的作为,不像知道公主还活着的样子。”
镇国公这个人虽然狂傲,大体上来说,还是懂规矩知进退的。
当年要不是气急恨急,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活剐了弟妹,吓病了嫡母,闯进皇子府打断了三皇子的腿。
虽然出了气,名声却彻底的坏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惠帝神色缓和一些:“你说的对。田溯不是无脑之人,不是气急,不会做出这样自掘坟墓的事情。”
所以,这些年,他应该不知道蒹葭还活着。
沉吟片刻:“到底是朕的外孙女,险死归来,不好不见。宣吧。”
……
听到皇帝的宣召,蒹葭带着芙蓉和燕支入宫。
缓步走过长长的宫道,幼时的记忆随着熟悉的景色慢慢浮现在脑海里。
母亲病逝后,她被外祖母接入宫内养了半年。
记忆中,外祖母向来是端庄威严的,即便因为思念女儿哭,也是偷偷的哭,从不让人看到。
那年,宫里面的丽贵人给外祖母请安时喝了一杯茶,回去后腹痛不止,小产流掉了一个成型的男胎。
经太医诊断,丽贵人是饮用了活血寒凉之物导致的小产。
丽贵人和她那伺候的下人一口咬定,除了在凤翔宫喝的茶水,再没吃喝过任何其他东西。
外祖母百口莫辩。
谋害皇嗣的罪名就这样扣在了外祖母头上,被皇上禁足,幽禁在凤翔宫内。
旁人不清楚,蒹葭却知道,外祖母根本不可能谋害皇嗣。
因为外祖母私下里常跟贴身伺候的聂嬷嬷说:“我儿己是太子,我只要做好皇后的本份,不给我儿拖后腿,日后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后,谁也越不过我去。皇上对我没有情谊,我对皇上也死了心,看那些年轻的妃嫔们争宠,就当是看乐子了。你也要敲打好下面的人,不许惹事,不许掺和宫里面的腌臜。”
外祖母向来是冷静理智且清醒的,怎么会去谋害区区一名贵人的肚子?用的还是在茶水内下药这样粗糙蠢笨的法子?
可惜,很多时候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看上位者的态度。
皇上宠爱宸贵妃及其所生的西皇子,冷落皇后己久,几度有废后的心思。
奈何外祖母规行矩步,从不行差踏错,很难抓到把柄。
成国公府在前朝又有势力,还有镇国公府这个太子党护着,皇上即便想要废后,也没那么容易。
这种情况下,出了谋害皇嗣的事,皇上岂能放过?
几乎没多犹豫,就给外祖母定了罪。
太子舅舅冒死舍命救驾,一方面,是对皇帝的孺慕之情;另一方面,也是当年的情形实在紧迫。
如果不是救驾之功,太子之位怕是早就易主了。
可惜太子妃看不透这点,竟然轻易地就受人挑拨,把她赶出东宫,害的父亲和太子舅舅离心,以至于太子舅舅的处境更加艰难。
思绪纷杂间,蒹葭来到皇上所在的明德殿外。
王有才估摸着时间,己经在殿外等着了,看蒹葭过来,忙笑着迎上前:“公主可算来了,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一边说,一边引着蒹葭往里面走。
蒹葭对王有才没了印象,但看对方的穿着,猜出了他的身份,笑道:“有劳王公公了,多年未见,王公公一切可好?”
王有才微微弓着身子,脸上笑意不变:“劳殿下挂念,奴才一切都好。”
说话间,俩人进了殿。
王有才紧走几步,捧着拂尘站到一边。
蒹葭抬头,好奇的打量龙椅上的人。
和记忆中一样,皇上总是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
幼时的她,是极怕看到皇上的,倒不是皇上会惩罚他,而是那种冰冷的极有压迫感的气场,让人打心底畏惧。
可现在,她的心境早就和十年前截然不同。
再看皇上这冷漠威严的样子,不但不怕,还有些想笑。
唇角,眉眼微弯,蒹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欢快活泼:“蒹葭拜见外祖父,祝外祖父福寿安康,长乐无极。”
小姑娘顶着一张明艳艳的脸,眉眼弯弯的样子仿佛一株骄阳落进了屋子里,照的微微昏暗的大殿都亮堂了几分。
还有那娇俏亲昵的语气,半点没有许久未见的疏离与惧怕,眼里全是对外祖父的亲近孺慕,饶是惠帝厌屋及乌,不喜欢这个死而复生的外孙女,此时也软了两分心肠:“起来吧,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蒹葭听话的站起来,摇头:“蒹葭不辛苦,辛苦的是外祖父。蒹葭不孝,这些年没能恢复记忆,让外祖父挂念了。”
惠帝眼神微暗:“听你父亲说,你当年是被一个名叫逍遥子的世外高人所救?”
蒹葭快人快语,笑的极其单纯:“也不算世外高人啦。我师父就是性子洒脱,不喜欢世俗的拘束,又厌恶人情世故,所以选择避世,给自己取了个逍遥子的诨号,常年在深山老林里活动。”
“正因为师父这点小癖好,当年才在林子里捡到了我。据师父说,当年他捡到我时,我正被一头野狼拖着走,师父日行一善,顺手就把我救了。但是大约当时受到了惊吓,又或者是脑袋磕碰到了,以至于我失忆了十年,上个月才恢复了记忆。”
说完,又噘着嘴抱怨:“外祖父您都不知道山里面的日子有多苦,天天和蛇虫鼠蚁为伴,要早知道我的出身这样尊贵,我早就找回来了,才不要在山里面受那份活罪!”
一边说,一边卷起袖子朝惠帝走过去,“外祖父您看我胳膊上,都是被虫蚁叮咬留下的疤,还有当初被狼拖着走留下的印子……”
王有才见状,就要上前阻拦,惠帝一个眼神,将他定在原地,自己从龙椅上下来,低头仔细打量蒹葭胳膊上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