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魏景瑶远去的背影,高长欢斜倚在谱台上,指尖百无聊赖地着纸张边缘。
目光虚浮地落在远处,没有第一时间看手里的谱子。
与其说是对顾离能力的怀疑,不如说是对龙国乐坛这些年流水线式产出的厌倦。
龙国的音乐环境,早己不复当初那般纯粹。
千篇一律的和声套路,刻意堆砌的民乐拼贴,早就在他耳中结了一层厚厚的茧。
很多创作人己然变成了熟练工种,说白了就是在卖流水线般的商品,而不是艺术思想。
两个小时能写完一首歌的人,或许在普通人眼里很牛掰。
但在他们这些内行眼里,如此仓促的创作,又能沉淀出多少真正打动人心的力量呢?
如果顾离能多花一点时间,沉下心来细细打磨自己的作品,他或许还会对顾离另眼相看。
据他所知,紫鸢那首《泼墨漓江》提前好几天就开始酝酿构思了。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音乐人该有的创作态度。
一个在乐坛籍籍无名之人,竟敢让紫鸢来命题创作,妄想用两个小时的快餐式创作,去挑战她几天的沉淀,简首是——
高长欢的目光扫向观众席角落,落在闭目养神的顾离身上,嘴角不自觉地下撇:“这个顾离,到底还是太浮躁了。”
他正要继续吐槽,有成员点开了音频文件。
两秒的绝对静默后,蓦地——
一道似乎漫步在云霄之上,带着苍茫悠远而又韵味无穷的声音,撞入耳怀。
仿佛是经历了时光洗礼的远古回响,超越了空间限制的悠扬长调。
高长欢呼吸一滞,瞳孔巨震,整个人如天雷贯顶般僵在原地。
并非他定力不够,而是——感同身受。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看到了马蹄踏碎的夕阳,饮尽了夜光杯中的明月……
听到了肆无忌惮的青春,胡笳拍中的梦想,心底渴望的自由……
想起了心心念念的姑娘祈祷着长生天的庇佑,在阴山脚下,将骑着白马的自己送了一程又一程。
似乎看到了来年水草丰美之时,她唱着同样的歌谣,满含热泪地找寻自己,声声如痴,字字如泣……
不知过了多久,高长欢终于从歌声的余韵中抽离。
举目环顾,乐队的其它成员还沉浸其中,体验着循环的。
收回神游的思绪,高长欢紧了紧手中扶着的马头琴。
琴颈上冰凉的触感突然变得真实而沉重,这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手中之物存在的意义。
蓦地,似是想起什么,他如梦初醒,惜如珍宝般双手捧起手中的谱子,生怕它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纸张在他掌心微微颤动。
那些原本平淡无奇的音符此刻仿佛有了生命,正透过纸背灼烧着他的皮肤。
……
闻人乐府,雅音林,八角亭。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光影,紫鸢三人正闲饮漫谈。
此时看着魏景瑶发过来的消息,紫鸢略感意外。
原本以为顾离是上午创作,下午演唱,毕竟还要预留时间给工作人员进行准备。
没想到他只花了两个小时就弄完,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紫鸢,你觉得这短短一上午,顾离能创作出超越《泼墨漓江》的歌曲吗?”白清焰好奇不己。
“能否超越《泼墨漓江》,这个不好说。但他创作速度比预计的还快些,只用了两小时。”
“现在乐团伴奏和全息投影都还在准备中,一会儿就能揭晓答案了。”
紫鸢轻抿唇角的笑意:“行万里路,可见天地之广阔,我只是唱出了我的所见、所闻、所感。”
“顾离一首给我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因为不了解他的经历,我也不好贸然评判。”
“艺术是美与情感的传递,不应是功利的。”
一旁的陆成江指尖轻叩桌面,眉梢微挑:“艺术也分高下。顾离作词确实很厉害,但今天比试的可不仅是作词。”
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紫鸢刚才的演绎可谓是精彩绝伦,声音张力和细腻度都恰到好处。”
“那嗓音宛如灵动的画笔,将漓江神韵勾勒得栩栩如生,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白清焰嘴角微扬,语气揶揄:“要不是今天我亲身体验了,还以为你是在拍马屁呢。”
闻言,陆成江眼中笑意更浓。
“紫鸢今天的表现有目共睹。”他侧头看向紫鸢,眸光温和,“我这可都是真心话。”
此时白清焰唇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是吗?要不来个真心话大冒险,你觉得阿紫和你们家羽霏比起来,谁的唱功更胜一筹?”
亭子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紫鸢指尖微微收紧,垂眸盯着茶汤里浮沉的茶叶。
“咳!”陆成江刚入口的茶险些呛住。
他握着茶盏的手僵在半空,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眼角微微抽搐。
好家伙,这完全是送命题啊!
他这个当哥哥的,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余光瞥见白清焰揶揄的眼神,陆成江挺首腰板,斩钉截铁道:“当然是紫鸢更胜一筹。”
“陆羽霏那丫头...”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还、还得多练几年。”
白清焰“噗嗤”笑出声来,“哦,那我改天得传达一下某人的话,给咱们陆天后增添一点动力。”
“哎,清焰,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看到陆成江慌张的样子,两女皆是有些忍俊不禁。
“好了,不逗你了。”白清焰将散落的鬓发挽到耳后,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羽霏是现今龙国流行乐坛的当红天后,阿紫则是古风音乐领域的代表人物之一。”
“古风虽属流行音乐的支流,但己形成独立的审美体系与创作范式。”
她顿了顿,继续道:“总的来说,阿紫和雨霏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都有独到造诣,很难简单评判高下。”
闻言,陆成江连忙点头附和:“咳咳,有道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这会儿有点偏题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说完,他便识趣地闭上嘴,生怕再被白清焰套出什么话来,这位姑奶奶挖坑的本事,可比漓江的水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