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被送入净血池那天,风还未停。
这是风巫族专用于疗伤与封印压制的圣地,位于云隐林谷腹地的悬崖之中,潭水通体赤红,因混有灵石粉末与秘药,常年翻腾如血。外族人若未经准许,擅入者,死。
但他是例外。
林舟静坐在水中,池水没至胸口。全身的伤口仿佛在撕裂,又仿佛在被修复。他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身下的岩石在脉动,体内的契印在沉默。
秦冉坐在池边。
她没说话,只偶尔将调好的灵药倾入水中。她手指灵巧,动作轻快,却一言不发。林舟也不言语。他们之间的沉默,仿佛比话语更有分量。
“你不问我?”林舟突然开口,声音低哑。
“问什么?”
“我体内那团东西……你不怕?”
秦冉低头看着水面,仿佛在确认火光是否透出池底。
“怕。”她说,“但不问,并不代表不怕。”
“那你为什么还留下来?”
她抬眼看他:“因为你不是第一次为别人拼命。”
林舟没有接话。水中那道赤印再度微微泛红。他咬牙闭目,努力将那团躁动的灵火重新压入丹田深处。
“这契印的力量,你用了几次了?”秦冉问。
“三次。”他沉声回答。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十三岁那年,有人劫村,杀我外婆。”
“你杀了他们?”
“杀了。”他睁开眼,看向秦冉,“可我外婆也死了,因为我没能早一点觉醒。”
秦冉点点头,神色平静,却在指尖捻出一枚灵符,轻轻放入池水中。
“你说你祖父将这契印封在你体内……你知道他为什么选你?”
“我不知道。”林舟目光低垂,“他死得太早,没来得及告诉我。他只说:‘别让火烧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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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将落,山林幽冷。
池水渐冷,林舟从水中起身,赤裸上身,伤口己结痂,身形虽然消瘦,却透出某种锋利的骨感。他穿回外衣,披上兽皮,回头看了眼秦冉。
“七日之期,快到了。”
“风狄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你打不过他。”
“我知道。”
秦冉皱眉:“那你还要去?”
林舟拧紧腰间剑带,平静地说:“我若不去,就再没人当我是人。”
秦冉盯了他一会儿,终究没再劝,只从袖中取出一块黑玉吊坠,递给他。
“戴上它,若你再次失控,它能压你一时。但只有一次。”
林舟接过,点头道谢,却未立即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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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林舟未归住处,而是悄然前往族内藏典之地。
那里封印着风巫族历代留下的战诀、术法、历史残录,需经令印方可进入。他未带印,却站在门前,等。
首到第三更天,一道人影悄然落地。
“你终于来了。”林舟开口。
来者正是族中长老之一,也是净血池的主司者,名为风语墨,老者身形佝偻,却目光如电。
“你想借我令印。”他淡淡道。
“我想知道这契印的真正来历。”林舟语气冷静,“以及它是否注定会夺我神智。”
风语墨看了他许久,才缓缓叹息:“你比你祖父更固执。”
林舟一怔:“你……认识他?”
风语墨未答,只递出一片古铜色残页:“进去后,只看这页即可。若你想知道所有,恐怕你未必承受得起。”
林舟接过,躬身行礼,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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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典殿中,幽火点燃。
林舟翻开那一页,页面布满裂纹,几处字迹模糊。但核心部分却清晰可辨:
> “十二封印者,皆为炎主碎魂所化,各执灵焰,藏于人间……契印为引,封为钥,身为祭,心为炉。若全印觉醒,焰主将借器重生……”
林舟双手微颤。
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被赐予力量,而是被选中成为“祭器”。
若有朝一日十二契印聚齐,他将不再是他,而是那尊早己死去的“炎主”——
一个,曾令诸天焚毁的存在。
“风狄是你的敌人。”身后风语墨低声道,“但炎主,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
林舟回头,眼中再无波澜,只有一点冷焰未熄。
“我不会让他重生。”他说。
“你做不到。”
“那我就死在他前面。”
风语墨沉默半晌:“……你可以学我们曾经封印他的办法,但你必须先承受契印之痛。七日后,你的第二场战斗,不止为风巫族,也为你自己。”
林舟点头,将那一页残卷重新合起,走出藏典殿。
夜色沉沉,风起,火未灭。
他知道,自己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但他更知道,身后的影子,比任何敌人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