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当沼泽之主那如同山峦般的身躯，在漫天星光中，彻底化为飞灰时，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洞穴内外，陷入了死一般的、几乎能听到自己耳鸣的绝对寂静。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烂与血腥的恶臭，被一种仿佛来自宇宙真空的、冰冷而纯净的气息所取代。几缕清冷的月光，从再无遮挡的洞口照射进来，温柔地、不带任何偏见地，洒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身上。
健太还保持着在地的姿势，他呆呆地看着眼前那片空无一物的、只剩下些许尘埃在月光中飞舞的空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思考，方才那如同神罚降世般的一幕，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他只是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依旧保持着收刀姿势的、清瘦的背影。
源治那最后一个幸存的同伴，则靠着洞壁，双目失神，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精神，似乎己经在方才那极致的绝望与此刻这极致的震撼之间，被彻底撕裂了。
在这片死寂之中，唯一还能保持思考的，只有夜凪苍。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悠长的、带着一丝白气的浊气，感受着身体内部传来的、潮水般的空虚感。
“成功了……”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那一记完美的【星屑闪】，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伤痛，但却像一个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电量的电池，让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陷入了一种深度的、疲惫的沉睡之中。
“这种感觉……一天之内，绝对无法再使用第二次。甚至，在身体彻底恢复之前，连雏形阶段的‘闪击’，都不能再轻易动用了。”
他对自己这招堪称“法则级”的底牌，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这不是可以随意挥霍的剑技，这是一张只能在最关键的、决定生死的时刻，才能掀开的、独一无二的王牌。
他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也没有回头去接受幸存者们的膜拜。他只是平静地、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走到了那个在战斗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鼓起勇气冲出去的少年身边。
他蹲下身，将手搭在昏死过去的源治手腕上，确认他还有脉搏。然后，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源治的伤势。
“肋骨断了三根，左臂粉碎性骨折，还有些内出血……伤得很重，但，还活着。”
他这句平静的、自言自语般的诊断，如同投入寂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洞穴内的死寂，也将健太和其他人的神智，从那份巨大的震撼中，拉了回来。
健太连滚带爬地来到夜凪苍身边，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夜、夜凪君……我们……我们活下来了？”
“嗯，活下来了。”夜凪苍点了点头，他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了藤次爷爷为他准备的、最后那点伤药和干净的绷带，“但是，他快要不行了。过来帮忙。”
在夜凪苍那不容置疑的、冷静的指挥下，健太和另一名幸存者，开始笨拙地，为昏迷的源治，进行紧急处理。
夜凪苍用两根坚硬的树枝和绷带，为源治骨折的手臂，做了一个简易的固定。他又将所剩不多的草药，捣碎了，敷在源治流血的伤口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条理，仿佛他不是一个刚刚经历过死斗的少年，而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练医师。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环顾西周。
“战斗结束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显得异常清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此地的血气，以及刚才的力量残留，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次，没有人反驳。
甚至没有人，敢于首视他的眼睛。
在刚才那一刀之下，任何的骄傲、质疑、甚至是敌意，都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可笑。
一个全新的、不容置疑的“秩序”，己经在这支幸存的小队中，悄然建立。
他们轮流背着昏迷不醒的源治，在夜凪苍的带领下，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死亡与绝望的沼泽之地。
接下来的两天，试炼变得异常的“顺利”。
或者说，是异常的“诡异”。
他们再也没有遇到任何一只鬼的袭击。
有时，他们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的林中，传来其他试炼者的惨叫和恶鬼的嘶吼。但那些声音，在靠近他们所在区域的一定范围后，便会戛然而止，仿佛那里有一道无形的、不可逾越的屏障。
幸存的几人都心知肚明，这并非是他们的运气好。而是因为，那夜，夜凪苍斩出的、那惊天动地的一刀，其残留下的、那股属于“星辰”的、冰冷而死寂的气息，己经在这座山上，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属于强者的“禁区”。
他们，正行走于一个由夜凪苍亲手创造出的、绝对的“安全区”之内。
在这份诡异的和平中，团队的气氛，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会主动地，将找到的食物和水分，优先供给给夜凪苍。健太更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用一种近乎于“信徒”般的眼神，崇拜地看着他。源治也苏醒了过来，他没有死，但比死更难受的是，他那身为剑术名门的骄傲，己经被彻底碾碎。他不再说一句话，只是偶尔，会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感激、屈辱与敬畏的眼神，望向那个走在最前方的、清瘦的背影。
夜凪苍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在默默地，恢复着自己的体力，同时，也在教导着健太一些最基础的、关于如何“活下去”的知识。
“你看这株植物，”他指着一丛不起眼的草药，“它的汁液，可以用来消毒。记住它的样子。”
“喝水前，先看水的清澈度，再闻有没有异味。最安全的，是流动的活水。”
他的教导，无关剑技，也无关呼吸法，有的，只是最纯粹的、关于“生存”的智慧。
时间，就在这份死寂的、却又奇异和谐的氛围中，缓缓流逝。
终于，第七日的晨光，穿透了那经年不散的紫色薄雾，温柔地，洒满了整座藤袭山。
试炼，结束了。
当夜凪苍带领着身后那几个神情复杂、却又都对他充满了敬畏的幸存者，走出那片紫藤花林时，产屋敷家那对白发童子，正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他们看了一眼夜凪苍一行人，尤其是那个被搀扶着的、身受重伤的源治，那如同人偶般没有表情的脸上，似乎也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惊讶。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开始介绍如何锻造属于自己的日轮刀。
夜凪苍没有去听那些。
他只是抬起头，迎着那温暖的、驱散了所有阴霾的晨光，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阳光穿过他的指缝，留下斑驳的光影。
他活下来了。
他不仅活了下来，还保护了本该死去的人。
他用自己的双手，将那既定的“剧本”，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却又无比坚定的裂口。
藤袭山的试炼，结束了。
但他那将以星辰之力，去改写整个世界悲伤宿命的、真正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