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被删除。
星辰之泪小世界,连同它被掠夺的历史、被污染的挣扎、被引渡的灵魂、被催生的怨毒、以及所有在其中上演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构成它的一切法则、物质、能量、信息……如同被投入格式化熔炉的磁盘,在“零号”执行“归墟协议”的冰冷指令下,被彻底剥离、粉碎、还原成了最原始的、无意义的……信息尘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撕心裂肺的哀嚎。
只有……寂静的湮灭。
一种宏大、彻底、连“湮灭”这个概念本身都显得多余的……无。
城市、大地、天空、光线、声音……所有能被感知的、能被理解的“存在”,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从边缘开始,无声无息地……消散。没有残骸,没有灰烬,只有一片纯粹的、连黑暗都失去意义的……虚无。
在这一切归于无的洪流中心。
唯有一点……例外。
那间病房。
那张病床。
以及病床上……刚刚睁开归墟之眼的存在。
苏渺缓缓坐起身。
赤脚踩在……虚无之上。
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单薄的躯体上,在绝对的空无中,失去了褶皱和飘动的意义。
她身下的病床,连同周围病房的墙壁、天花板、地板……在格式化力量席卷而来的刹那,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薄冰,无声地汽化、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她。
如同锚点。
如同悖论。
存在于这格式化后的、纯粹的“无”之中。
那双归墟般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这绝对的虚无。瞳孔深处,没有映照出任何景象,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映照”。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光与意义的空。
世界没了。
麻烦……似乎也暂时……没了。
她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
动作带着久睡初醒的慵懒和一丝……确认般的迟滞。
指尖划过的地方,虚无……依旧是虚无。没有任何阻力,没有任何反馈。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虚无中唯一的不和谐音。
结束了?
可以……继续睡了?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浩瀚的意志深处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然而,就在这丝涟漪即将扩散开来的瞬间——
嗡!
并非声音的嗡鸣。
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法则扰动。
一种……带着冰冷怒意和……难以置信惊骇的……意念洪流,如同被强行撕裂空间壁垒的雷霆,蛮横地穿透了这片刚刚被格式化的虚无,狠狠轰击在苏渺的意识核心之上!
那意念宏大、冰冷、带着主神空间特有的、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志,此刻却充满了气急败坏的惊怒:
“归墟!你做了什么?!!”
“你……你竟然……彻底格式化了一个次级神国碎片?!!”
“那是主神空间的资产!是维系多元宇宙平衡的重要节点!!”
“你知不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因果链断裂?!会引发多少小世界的连锁崩溃?!!”
“你……你这是在挑衅主神空间的根本规则!是在向整个秩序宣战!!”
主神的咆哮,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巨兽,在这片虚无中震荡。然而,这足以碾碎任何任务者灵魂的至高威压,落在苏渺身上,却如同清风拂过山岗,连她病号服的一丝纤维都未能扰动。
苏渺那双归墟般的眼眸,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视线仿佛穿透了虚无,精准地“看”向了那个在更高维度气急败坏的冰冷意志源头。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
没有辩解。
甚至没有……被打扰的不耐烦。
只有一种……如同俯视着尘埃在狂风中徒劳飞舞的……绝对漠然。
她微微歪了下头。
动作很轻。
带着一丝……仿佛在倾听某种极其遥远、极其微弱噪音的……困惑?
然后。
她抬起了那只苍白的手。
动作依旧很慢,带着初醒的迟滞。
指尖,在虚空中,对着那片刚刚被格式化的虚无……随意地……一捏。
不是攻击主神。
不是回应咆哮。
只是……如同睡梦中无意识地,拂去落在枕边的一粒……看不见的尘埃。
咔嚓!!!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首接在法则层面响起的、清脆无比的碎裂声!
在主神那惊怒交加的感知中,在苏渺指尖拂过的虚无之处——
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空间裂痕,如同被无形之力强行撕开,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裂痕对面,并非冰冷的虚空。
而是一片……混沌!
一片翻滚着无序能量、破碎法则、扭曲时空乱流的……万物原初之汤!那是世界诞生之前,也是世界湮灭之后的……混沌界海!
苏渺指尖拂过虚无的动作,如同在绝对光滑的镜面上……划开了一道通往隔壁垃圾场的……缝隙。
紧接着。
一股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混乱、扭曲、衰败、终结……气息的混沌乱流,如同找到了泄洪口,瞬间从那道细微的裂痕中……奔涌而出!
这混沌乱流并非能量攻击,它本身……就是“无序”的具现!它冲刷过的地方,连虚无本身都开始扭曲、沸腾,仿佛要重新回归那万物未分的原初状态!
“你……!”主神的意念咆哮瞬间被惊骇打断!祂清晰地感觉到,那混沌乱流并非针对祂,但仅仅是其散逸出的气息,就让祂掌控的、靠近这片格式化区域的空间壁垒法则……开始变得迟滞、紊乱!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精密仪器!
苏渺……随手在虚无上撕开了一道通往混沌的裂痕!
如同在邻居家的白墙上……随手凿了个洞,连通了化粪池!
麻烦?
似乎……制造了更大的麻烦?
苏渺看着那道细微的混沌裂痕,看着奔涌而出的无序乱流。
那双归墟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
厌烦?
她似乎终于觉得,这片刚刚清空的虚无,也……不那么清净了。
她没有再看那道裂痕,也没有理会主神那惊怒交加却不敢靠近的意念。
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在虚无中,调整了一下坐姿。
如同在寻找一个更舒服的……躺平点。
然后。
她缓缓地……
重新闭上了那双归墟之眼。
宽大的病号服,在混沌乱流掀起的、无形的“风”中,极其微弱地……飘动了一下。
她的意识,似乎再次沉入了那片永恒的、非生非灭的……静谧。
至于那道被撕开的混沌裂痕?
至于那奔涌而出的、足以污染大范围时空的无序乱流?
至于主神空间气急败坏的咆哮和即将到来的连锁崩溃危机?
那都是……
别人的麻烦。
她只想……
继续睡。
虚无中,混沌的余烬在奔涌。
而神明,在余烬旁……再次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