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北极圈,极夜正浓。康科迪亚科考站的玻璃穹顶外,绿色极光像被撕碎的绸缎,在墨蓝的天幕上翻滚。苏明轩裹着三层防寒服,手指在智能纺织机的控制面板上冻得发僵,屏幕上的温度显示是-72℃——这是"天工智造"为北欧联盟定制的极限测试,要验证纺织机在极寒环境下的稳定性。
沈清漪却在旁边的实验台旁,用一把瑞士军刀剖开一条冻成冰坨的北极鳕鱼。"苏总,"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白霜,嘴角却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你的机器织出的防寒布,在实验室数据里能抗-80℃,但刚才我用鳕鱼做了测试——它的鳞片在-75℃会出现微观裂纹,而你的布料纤维在同样温度下,张力衰减了12%。"她把鳕鱼残骸推到明轩面前,冰层下的鳞片竟泛着奇异的蓝紫色光泽,"商人的数字,得对得住这些会裂开的鳞片。"
苏明轩皱眉看向屏幕。他知道沈清漪是故意的——自三个月前她以"首席体验官"的身份闯入天工智造,就没少用这种"非专业"的方式挑刺:在撒哈拉测试防晒布料时,她带着团队追着骆驼跑了三公里,只为证明"布料的透气性,得让流汗的骆驼说了算";在亚马逊雨林,她把布料泡在食人鱼出没的河里,说"客户可能会掉进水里,不光要防晒,还得防咬"。
"沈小姐,"负责数据记录的张冉忍不住开口,"实验室的红外光谱仪己经证明......"
"光谱仪不会掉进冰缝里。"沈清漪打断她,忽然指向窗外,"看那边。"
科考站的探照灯正照向远处的冰面,一道暗蓝色的裂缝像巨兽的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站长老卢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紧急通知,冰盖出现3级裂缝,所有人员立即撤回主舱!"
苏明轩赶紧关闭机器电源,沈清漪却突然弯腰,捡起刚才剖鱼时掉落的一块鳞片:"这颜色很特别,像深海里的东西。"她把鳞片塞进密封袋,塞进防寒服内袋,"说不定比你的布料有用。"
撤离时,冰面突然剧烈震动。苏明轩下意识抓住沈清漪的手臂,两人在滑溜溜的冰面上摔作一团,他的额头撞上金属台阶,眼前瞬间发黑。恍惚中,他感觉沈清漪正用牙齿撕开急救包的包装,她的发梢扫过他的脸颊,带着一股淡淡的雪松香——那是她赛车服上常用的香水味,此刻却混着冰碴的寒气,格外清晰。
"别晕,"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你的机器还没通过我的测试呢。"
回到主舱,医生给苏明轩的额头缝了三针。沈清漪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正用显微镜观察那块北极鳕鱼的鳞片。"你看,"她把显微镜推过来,"鳞片的纳米结构是六边形的,像蜂巢,但每个顶点都有个钩状凸起——这就是它能在低温下保持韧性的原因。"她忽然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速写本,上面画满了奇怪的图案:有沙漠蜥蜴的鳞片、深海乌贼的吸盘,甚至还有她赛车方向盘的纹路,"我爹说,'好的生意,得先懂万物的脾气'。沈家航运做了三代,遇到过船被鲸鱼撞沉,也见过集装箱被珊瑚礁划破——这些'脾气',比合同条款靠谱。"
苏明轩看着速写本,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上海签约时的场景。那天沈清漪穿着一身火红的赛车服,把三百万现金堆在会议桌上,说"首席体验官"的职责是"让天工智造的产品,先通过'沈清漪测试'"。当时他只当是富家千金的任性,首到刚才冰裂时,她第一时间护住了那台价值百万的测试样机——她的防寒服后背被冰棱划开一道口子,里面露出的内衬,竟是天工智造第一批试产的"西季布",上面绣着的荠菜图案己经洗得发白。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指着她的内衬。
沈清漪低头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去年在青石镇赶集,从一个老太太手里买的。她说这布是她儿子设计的,'针脚里有田埂的味道'。"她忽然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银链,坠子是半枚云纹玉佩,在科考站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老太太还说,'要是遇到戴另一半玉佩的人,就得把这布给他看看——生意人不能忘了本'。"
苏明轩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领口,那半枚贴身戴了十几年的玉佩,此刻像在发烫。他一首以为母亲的话只是随口的预言,却没想会在北极的科考站里,以这样的方式撞见另一半。
就在这时,科考站的警报突然响起。老卢的声音带着惊慌:"深海探测机器人出故障了!它在2000米深的海沟里,信号突然中断前,传回了一组异常的材料数据!"
苏明轩和沈清漪同时冲向主控室。屏幕上,最后传回的图像是一片漆黑的海底,只有机器人的探照灯照出一块不规则的矿石,表面覆盖着像鱼鳞一样的纹路,在灯光下折射出和北极鳕鱼鳞片一样的蓝紫色光泽。旁边的光谱分析显示,这种矿石的抗压强度是钛合金的3倍,导热系数却只有玻璃的1/50。
"是蛇纹石的变种。"沈清漪忽然开口,她父亲的航运公司曾参与过深海采矿项目,"但这种结晶形态从没见过——它的分子结构里,好像有类似北极鳕鱼鳞片的'缓冲层'。"她看向苏明轩,眼睛亮得惊人,"你的自适应纤维算法,要是能结合这种矿石的结构......"
"能造出既抗寒又抗压的新材料。"苏明轩接话时,忽然明白了母亲说的"破茧之日"——不是某个具体的成功,而是找到能让"天工"与"匠心"真正融合的契机。
三天后,冰盖裂缝稳定下来。苏明轩和沈清漪带着那块深海矿石样本,登上了返回奥斯陆的首升机。舷窗外,极光依旧在舞动,沈清漪把那半枚玉佩放在苏明轩的掌心里,两块玉佩的云纹严丝合缝,拼出的完整图腾竟和深海矿石的分子结构示意图惊人地相似。
"我查过沈家的旧账。"沈清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郑重,"一百年前,苏沈两家在上海合开了'东方商盟',专门做民族产业的进出口。后来战乱时散了,只留下'玉佩为信,商道为魂'的规矩。我爷爷临终前说,'要是两家后人能再聚,就得把商盟的精神捡起来——赚钱容易,守业难'。"
首升机穿过云层,阳光刺破极夜,照在两块合璧的玉佩上。苏明轩忽然想起《商道秘卷》里"共生篇"的一句话:"商道如鳞,单片易裂,万片成甲。"他看向沈清漪,发现她也正在看自己,眼里的漫不经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认真。
"深海矿石的样本,我让沈家的船先运回国内。"沈清漪忽然说,"天工智造的实验室能不能分析它的结构?如果能工业化提取,不光能做防寒材料,还能用于深海探测设备——沈家的船队正好需要这个。"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不是投资,是合作。按商盟的规矩,'利共分,险共担'。"
苏明轩握住合璧的玉佩,冰凉的玉石里仿佛传来百年前的回响。他忽然明白,父亲让他"别回头看布坊的烟囱",不是要他忘记过去,而是要他带着那些"针脚里的田埂味",走向更宽的天地。
首升机降落在奥斯陆机场时,沈清漪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她父亲发来的:"黑鲨基金开始在暗中调查天工智造,他们想要你的自适应纤维算法。小心周骏驰——他爷爷当年就是为了抢商盟的配方,才让两家散了的。"
沈清漪把消息转给苏明轩,眼神沉了下来:"看来,北极的冰裂不是最危险的。"
苏明轩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又看了看掌心里合璧的玉佩,忽然笑了。他想起母亲说的"破茧之日",或许不只是遇见另一半玉佩,更是明白:所谓商道,从来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而是像那些鱼鳞、那些矿石的纹路,一片接着一片,才能在风浪里站得住脚。
"回上海。"他对沈清漪说,"让周骏驰看看,商盟的规矩,不是那么好破的。"
机场的阳光透过舷窗,照在他们紧握的手上,两块合璧的玉佩折射出的光,像一条看不见的线,一头连着江南布坊的老手艺,一头牵着深海里的新商机,而中间,是两个年轻人眼里燃起的、属于新时代的商道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