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长歌:风云百年

第15章 京都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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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商道长歌:风云百年
作者:
逆盘行者
本章字数:
6544
更新时间:
2025-07-08

京都的雨,总带着一股禅意。细密的雨丝斜斜织过东山的竹林,打在九谷堂的青瓦上,溅起的水花顺着檐角的螭吻排水口蜿蜒而下,在石板路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像极了瓷器上流淌的釉彩。

苏明轩站在九谷堂的会客室,指尖划过陈列架上的赤绘瓷盘。盘上的锦鸡羽毛用朱砂层层罩染,边缘泛着微妙的橙红,细看竟能看出七重色阶——这便是失传三百年的“赤绘秘技”,九谷烧中最负盛名的工艺,以“色如朝霞,艳而不浮”著称,如今只剩寥寥几件传世珍品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

“苏先生觉得,这抹红,少了些什么?”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井上太郎缓步走出,和服上的家纹是简化的“九谷纹”,银丝般的胡须上还沾着雨珠。他拿起那只瓷盘,指尖轻抚过锦鸡的尾羽:“我父亲说,真正的赤绘,红里是有‘骨’的——像京都的枫叶,看着艳,实则藏着经霜的硬气。”

苏明轩心中一动。他认出井上太郎袖口露出的怀表链,链坠是半枚青玉鱼纹佩,与父亲苏长庚书房里那枚残缺的玉佩竟属同源。“井上先生与家父……”

“你父亲苏长庚,是我在早稻田大学的同窗。”井上太郎的目光飘向窗外的雨帘,“五十年前,我们曾约定,要一起复原赤绘秘技——他负责从景德镇寻古料,我负责改进窑火。可惜……”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后来时局动荡,他回了中国,我们便断了联系。”

怀表被轻轻打开,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用毛笔写的中文:“赤绘之魂,在‘土’与‘火’相契,亦在‘东’与‘西’相融。”字迹苍劲,与苏父日记里的笔锋如出一辙。

这场会面本是因竞争而起。天工智造推出的智能陶瓷打印机在日本市场引发轰动,九谷堂的订单量骤降30%。井上太郎提出的“挑战”看似苛刻:三个月内复原赤绘秘技,九谷堂便主动让出关东市场;若失败,天工需退出日本陶瓷领域。

“不是刁难,是试探。”井上太郎看着苏明轩,眼神里有审视,更有期待,“我想知道,你是否继承了你父亲的‘执念’——他当年为了找一味‘辰砂’,在景德镇的高岭土矿里住了半年,差点被塌方的泥土埋了。”

苏明轩握紧了口袋里的《天工开物》残页,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其中“陶埏篇”用朱笔批注着一行小字:“赤绘用砂,必取辰州所产‘箭镞砂’,其性烈,需以‘枫脂水’调之,方得艳而不躁。”他当时不解,此刻却如遭雷击——辰州(今湖南沅陵)的箭镞砂,正是古代赤绘颜料的核心原料,而枫脂水,恰是景德镇古窑特有的调和剂。

“我接下挑战。”苏明轩的声音穿过雨声,格外清晰,“但我需要去景德镇——那里有解开秘技的钥匙。”

景德镇的古窑遗址,藏在南山的云雾里。当苏明轩带着团队抵达时,正赶上梅雨季节,窑区的泥土黏得能粘住鞋底子。考古队正在清理一座明末的龙窑,窑壁上还留着灼烧的焦黑痕迹,散落的瓷片上,隐约可见未烧透的赤绘残纹。

“这窑是万历年间的,烧到一半塌了。”考古队长老周递给他一块残片,边缘的朱砂层像被虫蛀过,布满细密的气孔,“我们检测过,颜料里的铁含量超标30%,这是烧炸的原因——赤绘的难点就在这里:朱砂(硫化汞)遇高温会分解,温度低了色浅,高了就发黑,还会有毒气。”

团队夜以继日地工作,在窑址附近的土层里筛出了上千片残片,终于在一块匣钵碎片上发现了关键线索:内壁刻着“火照”刻度,对应着从“稚火”(800℃)到“老火”(1300℃)的九种火候,每个刻度旁都画着不同的符号,其中“赤绘”对应的刻度旁,画着一株枫叶,叶脉清晰可辨。

“是‘分段控温法’!”材料学博士小林突然喊道,他将残片上的符号输入AI模拟系统,“你看,这九个刻度对应的温度曲线,像极了枫叶从初秋到深秋的变色过程——先以‘稚火’烘料(800℃),让朱砂与釉料初步融合;再以‘温火’养色(1000℃),用枫脂水锁住朱砂的活性;最后以‘烈火’凝艳(1250℃),但时间必须控制在‘一炷香’内,否则就会分解!”

可新的难题接踵而至:辰州的箭镞砂早己禁采,现代朱砂的纯度不够;景德镇的古枫树林因城镇化消失,枫脂水的配方无人知晓;最关键的是,龙窑的“火性”难以把控——古代匠人靠“看火色”判断温度,这种“只可意会”的技艺,AI模拟始终差了一口气。

“我知道哪里有老枫树。”老周突然想起,“浮梁县的严台村,还有几棵明代的古枫,是当年窑工们祭拜的‘树神’。”

严台村的古枫需八人合抱,树皮上布满刀刻的痕迹,是历代窑工祈求“窑火顺利”的印记。村民说,每年深秋,枫叶红透时,树会渗出透明的树脂,老一辈人曾用它来调颜料。苏明轩让人小心收集树脂,与实验室的样本比对,发现其中含有的特殊单宁酸,正是中和朱砂毒性、增强发色力的关键。

原料问题解决了,烧制却频频失败。第一窑的赤绘碗,釉面布满“爆釉”的麻子点;第二窑的盘,朱砂色发灰,像蒙了层雾;第三窑最接近成功,却在最后一刻因窑温骤升,整窑瓷器裂成蛛网——那天恰逢台风过境,龙窑的通风口被暴雨堵住,火候彻底失控。

“或许,我们少了‘人’的温度。”苏明轩望着窑工们落寞的脸,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机器能算准温度,算不准‘窑神’的脾气——老匠人烧窑时,会对着窑门念叨,会在窑尾放一小撮家乡的土,这不是迷信,是把心放进火里。”

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请景德镇最老的画瓷匠人参与。78岁的王老爷子一辈子画赤绘,虽然从未见过真正的“秘技”,但手上的“功夫”还在——他握笔的力度、运笔的速度、落笔的角度,都带着老一辈的韵律。当AI将分段控温数据与王老爷子的绘画节奏结合时,奇迹发生了:第七窑开窑时,整窑瓷器的红釉如朝霞映水,色阶分明,釉面光滑如镜。

可井上太郎看到样品时,却只是轻轻摇头:“差了最后一口气——真正的赤绘,在暗处会发‘幽光’,那是朱砂与釉料在窑火中‘结魂’的证明。”他取出九谷堂的镇馆之宝——一件清代的赤绘酒壶,在暗室里用紫外灯照射,壶身的樱花纹果然透出淡淡的红光,“这是因为颜料里加了‘紫晶末’,但比例无人知晓。”

苏明轩的团队重新检测古瓷片,发现其中确实含有微量的紫水晶成分。他们遍访江西的水晶矿,终于在德兴县找到与古矿脉一致的紫晶,研磨成粉后按万分之三的比例加入颜料——这个比例,是从王老爷子“凭感觉”多添的那一笔中推算出来的。

三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苏明轩带着最终样品回到京都。九谷堂的庭院里,井上太郎早己设好品鉴席。当暗室的紫外灯亮起,样品上的凤凰纹透出温润的红光时,老人突然老泪纵横:“是这个光……和我年轻时在你父亲的草稿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里面是半张残破的图纸,与苏明轩手中的《天工开物》残页恰好能拼合——那是苏父与井上太郎当年共同绘制的赤绘秘技复原图,上面既有景德镇的龙窑结构,也有九谷烧的釉料配方,边缘还有两人用中、日文写下的批注,字迹交错,像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你父亲当年说,商业不该是你死我活,是像赤绘的红与白,相互成就。”井上太郎将九谷堂的市场份额转让书推到苏明轩面前,却在他伸手去接时按住了他的手,“但我有个新提议:我们联合成立‘中日陶瓷创新院’,用你的智能技术复刻传统工艺,用我的匠人传承守住‘魂’——就像你父亲说的,‘东’与‘西’相融。”

雨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庭院里,两人手中的赤绘样品在光下流转,红得像燃烧的火焰,又像凝结的血液。苏明轩忽然明白,这场挑战从来不是竞争,是井上太郎在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与故人的约定。

“我父亲还说过,”苏明轩看着老人鬓角的银丝,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商道如窑火,最烈时,方能见真金。”他将样品与图纸轻轻放在桌上,“创新院的院长,该由您来当。”

井上太郎大笑起来,笑声惊起了檐下的鸽子,它们扑棱棱飞过竹林,翅膀上沾着的雨珠落在赤绘瓷盘上,瞬间晕开,却没留下丝毫痕迹——就像那些跨越国界的商业情谊,看似脆弱,实则早己在时光的窑火中,烧铸成不可磨灭的印记。

多年后,当“中日陶瓷创新院”的赤绘作品在全球展出时,解说牌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所谓秘技,从来不是独有的配方,是愿意将心交给对手的勇气——就像三百年前,景德镇的红,与京都的火,本就是同一片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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