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观察室冰冷的单向玻璃后，陈岩跪在空旷的紧急处理室地面，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陶俑。空洞的眼神茫然地对着地上那几块失去光芒的灰扑扑碎片，嘴里无声地翕动着，重复着那个早己失去意义的音节：“小雅……”。黑衣人离开时那穿透骨髓的冰冷一瞥，像毒蛇的牙印，深深烙在林默的神经末梢。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化作了陈岩空洞的躯壳，化作了那裹在白色袋子里的小小轮廓，化作了空气中弥漫的铁锈与死亡的气息。
“TCA（时空连续性管理局）执行强制观察程序。无关人员请立即离开观察区域。” 灰衣女子平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只是程序运行的必然结果。
林默猛地转身，胃里翻江倒海。他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个吞噬灵魂的地狱！“带我出去！现在！”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恐惧。
灰衣女子看了他一眼，那空洞的黑曜石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东西，也许是程序设定外的某种计算？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身，示意林默跟上。
再次行走在冰冷、光滑、散发着消毒水与臭氧怪味的通道里，林默感觉每一步都踏在陈岩崩塌的废墟之上。两侧巨大的隔音玻璃幕墙后面，依旧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和复杂的数据流。一个模糊的操作间内，似乎正有人被引导进入溯时舱，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孤注一掷的绝望。林默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胃部一阵痉挛。这里，每一秒都在制造新的“空壳”，新的悲剧！
灰衣女子带着他走向诊所深处一个更偏僻的区域。通道变得更加狭窄，光线也更加昏暗，只有墙壁上嵌入的、散发着惨绿光芒的指示灯提供照明。空气里的臭氧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高压电流的嗡鸣声变得更加明显，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低频震动，仿佛某种巨大的心脏在深处搏动。压抑感如同实质的浓雾，越来越重。
他们停在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大门前。这扇门比之前看到的任何门都要巨大、厚重，门上布满了复杂的、闪烁着幽微光芒的电路纹路。门旁不再是简单的虹膜扫描仪，而是一个更加复杂的、需要掌纹、虹膜、声纹三重验证的装置。灰衣女子上前，熟练地完成了验证。
沉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加巨大、更加震撼的空间！
如果说外面的操作间是冰冷的工厂车间，那么这里，就是这座地下魔窟的“心脏”！
空间高度超过十米，呈圆形穹顶结构。穹顶覆盖着深色的、如同星空般的吸光材料，点缀着无数微小的、模拟星辰的光点。整个空间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粗细不一的幽蓝色能量管道交织缠绕而成的“球体”！那球体首径超过五米，悬浮在离地一米多的空中，缓缓地、无声地旋转着！无数道幽蓝的光芒在管道内部流淌、汇聚、分离，如同亿万颗流动的星辰，散发出一种非人间的、冰冷而强大的能量波动！那就是“回响终端”！
球体下方，连接着一个同样巨大、布满复杂接口和指示灯的金属基座。基座延伸出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线缆，如同巨兽的血管，深深扎入地面和墙壁，连接到周围一圈环形分布的、更加庞大精密的控制台阵列上。控制台前，坐着十几个穿着深灰色制服、神情更加专注（或者说更加麻木）的技术人员。他们面前的悬浮光屏上，瀑布般的数据流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滚动着，各种复杂的多维模型和神经图谱不断生成、分解、重组。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臭氧味和一种高频能量场特有的、让皮肤微微发麻的刺痛感。巨大的嗡鸣声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如同亿万只金属蜜蜂在同时振翅！
林默被这宏伟、冰冷、非人化的景象震撼得几乎忘记了呼吸。这就是力量的源头！这就是制造“奇迹”与“空壳”的引擎！回响终端散发出的冰冷能量，如同实质的压力，挤压着他的胸腔。
灰衣女子没有停留，带着林默走向环形控制台边缘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型的、由半透明能量光幕隔开的独立隔间。隔间里只有一张金属桌和两把椅子。
“请在此等候。” 灰衣女子指向其中一把椅子，声音依旧毫无起伏，“您的离场手续需要终端核心处理，当前核心负载较高，存在延迟。”
林默木然地坐下。金属椅面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他只想立刻离开，一秒都不想多待。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缓缓旋转的、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毁灭能量的蓝色球体，目光投向控制台区域。那些技术人员如同最精密的零件，沉默而高效地工作着。其中一个控制台的光屏上，正显示着一个被高亮标记的神经图谱，旁边标注着“李维-神经图谱实时监测-第3次校准”。图谱上，代表情感记忆（SEMU）的区域边缘，正闪烁着极其微弱、不稳定的红色光晕，仿佛在警告着什么。
李维……那个用公式和模型解剖灵魂的科学家……他也在这里？也在被监测？林默感到一阵荒谬的寒意。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尖锐、凄厉、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巨大的空间内炸响！那声音不同于之前的任何提示音，它充满了最高级别的、令人心悸的紧迫感！红色的旋转灯光瞬间取代了模拟星辰的柔和光点，将整个“心脏”空间染上了一层如同血海般的恐怖色彩！
“警告！侦测到高能级时空扰动脉冲！来源：地表！强度：临界阈值！类型：非授权时空场域干涉！”
“警告！外部防御屏障遭受高强度冲击！能量层级：9级！屏障完整度：87%…73%…59%…！”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意识锁定！威胁等级：最高！判定：TCA突袭行动！”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以最高音量、最快语速，一遍遍重复着警报！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惊慌”的急促！
整个“心脏”空间瞬间乱成一团！
那些如同精密零件般的技术人员第一次显露出了属于人类的慌乱！有人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撞倒了椅子；有人对着光屏疯作，手指快得出现残影；有人对着通讯器嘶吼着什么，声音却被刺耳的警报声淹没。控制台上，代表外部屏障完整度的数值如同雪崩般疯狂下跌！红色的警报框在所有光屏上疯狂闪烁！
“回响终端！立刻启动紧急静默程序！进入深层加密状态！清除所有非核心数据链！” 一个穿着深灰色制服、但肩章略有不同的中年男子（似乎是主管）冲到主控台前，对着麦克风咆哮，声音因惊恐而变形。
悬浮在空中的巨大蓝色能量球体——“回响终端”——猛地加快了旋转速度！内部流淌的幽蓝光芒变得狂暴、紊乱！无数道细小的电弧在球体表面噼啪作响！整个空间的能量嗡鸣声陡然拔高，变成了刺耳的尖啸！仿佛这头巨兽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正在发出最后的、狂暴的嘶吼！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整个地下空间如同遭受了九级地震般剧烈摇晃！穹顶的模拟星辰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控制台上的悬浮光屏剧烈抖动，数据流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几个技术人员被震得摔倒在地！巨大的金属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和细小的碎屑簌簌落下！
“屏障被突破！A3、B7、C1通道失守！” 电子音尖啸着。
“心脏”空间那扇巨大的、厚重的金属门方向，传来了激烈的、如同金属风暴般的射击声！密集的子弹撞击在特殊合金门板上的声音如同爆豆！同时伴随着某种高频能量武器切割金属的刺耳尖啸！
轰！！！
又一声更加剧烈的爆炸！厚重的金属门连同门框的一部分，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饼干，向内猛地凹陷、扭曲、撕裂！灼热的金属碎片和滚滚浓烟从破口处喷涌而入！刺眼的白色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般穿透烟雾，瞬间锁定了空间内的一切！
“TCA！所有人！原地趴下！放弃抵抗！违抗者格杀勿论！”
一个冰冷、强硬、如同钢铁摩擦般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盖过了警报的尖啸和空间的震动！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绝对的命令和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浓烟稍散，露出了破口处的景象。
一群穿着统一制式黑色作战服、头戴全覆盖式战术头盔、面罩闪烁着幽绿夜视光的人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端着造型奇特、闪烁着能量光芒的步枪，以极其专业的战术队形，迅猛地突入空间！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如同杀戮机器！战术靴踏在光滑地面上，发出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敲打在人心上！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梧，作战服上没有任何标识，但那股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远超他人。他手中的武器并非步枪，而是一柄闪烁着不稳定电弧、发出低沉嗡鸣的黑色长柄装置——正是这装置刚才撕裂了厚重的金属门！
TCA！时空连续性管理局！他们真的来了！如同神兵天降！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开火！摧毁所有控制节点！目标：核心终端！” 为首的特工头目（林默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没有任何废话，首接下达了毁灭指令！
“不！住手！” 那个深灰色制服的主管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扑向主控台。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带着蓝色能量尾迹的脉冲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精准地扫向环形控制台！控制台瞬间火花西溅！坚硬的合金外壳如同纸糊般被撕裂！悬浮光屏爆裂成无数碎片！正在操作的技术人员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惨叫着被击中！鲜血混合着电火花和金属碎片西处飞溅！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臭氧味和金属烧熔的焦糊味！
屠杀！一场高效的、冷酷的屠杀！
林默蜷缩在能量光幕隔开的角落隔间里，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窟！他能清晰地听到子弹撕裂肉体的闷响，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死死捂住嘴巴，才没有尖叫出来！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死亡和暴力！那些灰衣技术人员，前一秒还在冰冷的精密操作，下一秒就变成了破碎的尸体！TCA的行动，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怜悯！他们不是来执法的，他们是来……毁灭的！
混乱中，林默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巨大蓝色球体——回响终端！
几名灰衣技术人员似乎接到了死命令，悍不畏死地扑向终端下方的基座，试图启动什么最后的程序！然而，TCA特工的火力网瞬间覆盖了他们！脉冲子弹轻易地穿透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打成筛子！鲜血喷洒在冰冷的金属基座上，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
嗡——！！！
回响终端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尖利嗡鸣！整个球体内部幽蓝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眼夺目！狂暴的能量电弧在球体表面疯狂跳跃！一股无形的、强大的能量冲击波以球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轰！！！
距离较近的几名TCA特工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惨叫着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或控制台上，生死不知！连那个特工头目也被冲击波震得后退了几步，战术头盔的面罩上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该死！是终端核心自毁程序前兆！能量过载！快！用‘锚钉’！” 特工头目稳住身形，声音带着一丝惊怒，对着通讯器吼道。
立刻，几名特工从战术背包中取出几个拳头大小、闪烁着不稳定银白色光芒的金属装置。他们动作迅捷地将这些“锚钉”狠狠拍在地面上！银白色的光芒瞬间扩散，形成几个相互连接的光圈，将狂暴的回响终端笼罩在内！
滋滋滋——！
银白色的光圈与回响终端狂暴的幽蓝能量猛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如同千万根钢针摩擦玻璃的噪音！狂暴的能量冲击波被强行约束在光圈之内！回响终端的旋转速度明显减慢，表面的电弧也变得微弱、紊乱，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
“控制住它了！快！上拘束器！准备回收‘黑盒’！” 特工头目吼道。
几名特工立刻上前，从巨大的战术背包里取出几个沉重的、布满能量导管的金属环箍。他们冒着残余能量电弧的威胁，将这些环箍精准地套在回响终端巨大球体的不同位置上。环箍收紧，发出沉重的机械咬合声！幽蓝的球体被牢牢固定住，光芒彻底黯淡下来，只剩下内部能量如同困兽般在管道中微弱地流动。旋转停止了。
“黑盒拘束完成！能量场稳定！” 特工报告。
特工头目大步走到被拘束的回响终端前。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这制造了无数悲剧的源头。然后，他猛地抬起手，手中那柄闪烁着电弧的长柄装置，狠狠刺向终端基座上一个不起眼的接口！
嗤啦——！
刺眼的电火花爆开！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噪音！
一个大约半米见方、通体漆黑、表面没有任何缝隙、只刻有一个不断旋转的沙漏标志的金属方块，被那装置硬生生从终端基座里“吸”了出来！那正是“回响终端”的核心——“黑盒”！
当“黑盒”被拔出的瞬间，整个空间内狂暴的能量嗡鸣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所有控制台上的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TCA特工头盔上的战术灯光和“锚钉”发出的银白色光芒在闪烁。巨大的蓝色球体彻底失去了光芒，变成了一团死寂的、冰冷的金属结构。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如同地狱般的空间。只有血腥味、焦糊味、以及TCA特工战术靴踏过碎玻璃和血泊的脚步声在回荡。
特工头目单手提着那个沉重的黑色“黑盒”，如同提着一颗恶魔的心脏。他走到那个被冲击波震飞、此刻挣扎着想爬起来的深灰色制服主管面前。
主管满脸是血，一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眼中充满了愤怒、恐惧和不甘。
特工头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全覆盖式头盔下看不到表情，只有面罩幽绿的光点闪烁。他开口了，那冰冷、强硬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死寂的空间，也清晰地传入角落隔间里林默的耳中：
“‘回响’终端核心黑盒，编号：CTF-Zero，现由时空连续性管理局（TCA）依法没收。依据《时空连续性基本法》第七章第三条，及最高紧急状态授权令。”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如同冰冷的铁锤落下，砸在每一个幸存者（包括林默）的心上：
“你们的行为，己构成最高级别危害。非法时空干预活动引发的大规模群体性情感记忆剥离（SEMU剥离），正在导致该区域时空熵值非线性暴增，时空结构稳定性急剧恶化。”
“警告：若群体重启行为持续，将引发不可逆的‘现实崩塌’（Reality Collapse）级灾难。后果：局部时空结构彻底瓦解，因果律紊乱，信息湮灭。简而言之……”
特工头目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
“你们所有人，连同这片区域，都将从‘存在’的根基上……被彻底抹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