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姐姐的赶海日记

第2章辣炒花蛤的第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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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90年代姐姐的赶海日记
作者:
孤单的木木
本章字数:
8568
更新时间:
2025-07-08

林晚的胶靴碾过青石板时,木盆里的花蛤正吐着细白的水线。

她先把竹篓轻轻搁在院角,蹲下身将五只最肥的花蛤捡进木盆,清水漫过贝壳,发出细碎的"咔嗒"声——这是父亲教的,养半日吐净沙,煮出来才不碜牙。

剩下的半篓花蛤被她提进厨房,灶台上的陶瓮还剩小半瓮米,她用指尖量了量,够熬三顿稀粥。

"阿晚?"藤椅吱呀一声,奶奶林秀莲扶着椅背站起来。

她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沾着草灰,许是方才在晒陈皮。

林晚眼尖看见她咳了两下,手按在胸口,背弓得像片老贝壳。

"奶奶快坐!"她两步跨过去,虚扶着老人胳膊。

竹布袖口下的骨头硌得慌,像握着晒干的梭子蟹壳。

林晚喉头发紧,把藏在身后的布包往桌上一放,"卖了两块西,老陈叔多给了五分钱。"

硬币"叮当"落在粗陶碗里,奶奶的手指抚过那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指节上的老年斑跟着颤:"够买枇杷膏了?"

"买了。"林晚从裤兜摸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三片白色药片,"镇卫生院的刘大夫说,这止咳片比枇杷膏见效快。"她又掏出块用荷叶包着的红糖,"还剩两毛,买了糖。

您不是说...说想吃糖粥么?"

风掀起门帘,吹得油纸包簌簌响。

奶奶的眼眶突然红了,可嘴角却往上翘,像涨潮时浮起的贝壳:"我家阿晚...比你爹还会打算盘。"她伸手摸林晚的脸,指腹沾着陈皮的香气,"手怎么凉的?

早上又没吃热乎的?"

林晚把脸往那只手上贴了贴。

她想起凌晨西点摸黑出门时,奶奶硬塞给她的冷红薯,此刻还焐在布衫口袋里,"不凉,晒了一上午日头呢。"她转身去灶房,背对着奶奶眨了眨眼睛,"我煮辣炒花蛤,您教的那法子。"

铁锅搁在土灶上,锅底结着层黑黢黢的油垢。

林晚往盆里添了把盐,花蛤在盐水里扑腾,她守着看了半刻——父亲说过,吐沙的花蛤会把壳张成小月牙,等水浑了再换,三遍才干净。

第三遍换水时,她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转头见奶奶扶着门框站着,阳光透过她稀疏的白发,照得头皮泛着青。

"坐着!"林晚拔高声音,可尾音又软下来,"我记得您说的,先焯水再爆炒。"她舀起花蛤倒进滚水锅,白色的热气裹着海腥味腾起来,花蛤壳"噼啪"裂开,露出嫩红的肉。

滤干水时,她瞥见碗橱上的铁盒——那是奶奶的宝贝,装着晒干的野山椒和蒜末。

油倒进锅的瞬间,"刺啦"一声响。

林晚捏着铁铲的手稳得像块礁石,先下蒜末,等金黄了再撒辣椒。

呛人的香气漫出来,她被辣得眯起眼,却笑出了声——去年冬天奶奶咳得睡不着,就是靠这辣炒花蛤开的胃。

那时候她还笨手笨脚,油溅得手背都是小泡,奶奶举着她的手吹,说:"阿晚啊,这锅铲要拿稳喽,就像赶海时握耙子似的。"

"阿晚姐!"院外传来脆生生的唤声。

林梅扒着篱笆探进头,扎着的羊角辫上沾着草屑,"什么味儿这么香?"她猫腰钻进来,布鞋尖沾着泥,"我娘在晒虾皮,说这味儿比刚捞的海虹还鲜!"

林晚回头时,正见林梅踮脚往锅里瞧,鼻尖几乎要碰到油星子。

她赶紧把人往后拨拉:"小心烫着!"铁铲翻动花蛤,红亮的汤汁裹着贝壳,"辣炒花蛤,你要尝尝不?"

林梅使劲吸了吸鼻子,小舌头舔了舔嘴唇:"我帮你洗菜吧!"她指了指墙角的竹篮,"我娘说,会做饭的阿姐最厉害。"

林晚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午后,父亲在灶前颠锅,她蹲在旁边剥蒜。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海的声音很近,而现在...

"行啊。"她把竹篮递给林梅,铁铲在锅里翻出个漂亮的弧度,"葱在筐里,洗干净切小段。"

林梅接过竹篮时,指尖碰到了她手背上的旧疤。

那是去年挖梭子蟹时被钳的,现在结着淡白的痂。

小姑娘眨眨眼,没说话,转身往井边跑,羊角辫一翘一翘的,像两只振翅的小海雀。

锅里的花蛤"咕嘟"冒了个泡,香气裹着海风窜上屋檐。

林晚揭开锅盖,热气模糊了视线。

她听见奶奶在藤椅上轻声哼歌,是那首老掉牙的《赶海谣》;听见林梅在井边泼水,笑声撞着青石板;还听见自己的心跳,像退潮时的浪,一下下,稳稳地拍着心岸。

竹筛里的红糖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止咳片的油纸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镇卫生院"几个蓝墨水写的字。

林晚盛起最后一勺花蛤,瓷碗边沿沾着亮红的辣油——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赶海赚的钱,给奶奶做一顿热乎饭。

"阿晚姐,葱切好啦!"林梅举着小半把葱段跑回来,发梢还滴着水,"我娘说...说你比村头张婶炒得还香。"

林晚接过葱段,指尖触到小姑娘湿漉漉的掌心。

她忽然想起老陈叔说的话——"你爹当年挖的花蛤,我从来没压过价"。

原来有些东西,比潮汐更准,比礁石更牢。

她把葱段撒进碗里,辣香混着葱香腾地窜起来。

奶奶的咳嗽声轻了些,正用袖口擦眼睛。

林梅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碗沿。

风从海那边吹过来,带着咸湿的潮气,却裹着满院的香,往村外飘去。

"吃饭啦。"林晚端起碗,瓷碗的温度透过掌心,一首暖到心口。

她望着奶奶颤巍巍伸过来的筷子,望着林梅发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锅辣炒花蛤的香气里,藏着比潮汐表更重要的东西——是握稳耙子的手,是晒得黝黑的胳膊,是每一滴落进海里的汗,最终都能熬成,捧在手心的热。

林梅洗葱时把竹篮浸在井水里,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她半条裤腿。

小姑娘蹲在青石板上,葱白在指缝间滑溜溜的,像抓着刚捞的小银鱼:“阿晚姐,你切葱的时候手怎么不抖呀?我娘说我切的葱跟被螃蟹啃过似的。”她仰起脸,鼻尖沾着水,睫毛上还挂着亮闪闪的水珠子。

林晚正用铁铲把最后一点辣油收进碗底,闻言笑了笑:“多切几次就稳了。”她想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握菜刀,切的也是葱,刀背磕得指节生疼,父亲站在身后握着她的手说:“手腕要像压潮线,该松时松,该紧时紧。”灶火映着她的脸,锅里的花蛤还在“滋滋”冒香气,混着林梅身上淡淡的海草味——是刚帮邻居晒完虾皮的味道。

“我要是你就好了,能自己养活奶奶。”林梅突然小声说,葱白在她手里顿住。

井边的青苔滑了她一下,她赶紧扶住石栏,“我娘总说我是小馋猫,只会等饭吃。可你……”她歪头看林晚系着的蓝布围裙,那是奶奶用旧被单改的,边角磨得发白,“你能赶海,能做饭,还能给奶奶买药。”

锅铲“当”地磕在锅沿上。

林晚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那里还沾着早上挖花蛤时的沙粒。

她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想起今早西点摸黑出门时,潮风灌进胶靴的冷;想起上个月为了给奶奶抓石斑鱼,在礁石缝里潜了三次,上来时嘴唇紫得像被海菜染过。

“哪有你想的那么自由。”她轻声说,转身把切好的葱段撒进碗里,红亮的辣油裹着葱白,“赶海要看天看潮,有时候蹲一整天,篓里就剩几只小螃蟹;有时候浪大,耙子差点被卷进海里……”她的声音低下去,指尖轻轻碰了碰手背上的旧疤,“不过啊,”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被火光映得暖融融的,“能让奶奶喝上口热粥,能给她买药,那些苦就都成了海里的泡沫,一吹就散了。”

林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洗好的葱递过去时,指尖被辣油熏得微微发红。

她对着手指哈气,忽然踮脚往碗里瞧:“那我以后帮你切葱好不好?我娘说,会帮阿姐干活的姑娘,长大也能撑起一个家。”

“好。”林晚应得利落,把碗往她跟前推了推,“先尝尝?”

林梅的筷子刚碰到花蛤壳,就被院外的唤声惊得缩回来。

“小梅!”林婶的声音从篱笆外飘进来,“该回家喂鸭了!”小姑娘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碗里的花蛤,又看了看林晚,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阿晚姐,我明天再来帮你!”她跑出院门时,羊角辫上的草屑被风卷起来,落在青石板上,像片小海草。

“慢着!”林晚追出去,往她兜里塞了个用菜叶包的花蛤,“拿回家给你娘尝尝。”林梅的笑声撞着篱笆上的牵牛花,一路往村东头去了。

灶房里的光线暗了些。

奶奶不知何时扶着门框站在那儿,手里攥着块干净的粗布,正慢慢擦着眼睛。

“阿晚啊,”她的声音哑哑的,“把花蛤肉挑出来,煮碗汤。我这老牙口,啃不动壳了。”

林晚应了一声,搬来小马扎坐在奶奶身边。

陶碗里的花蛤被她用竹筷轻轻一挑,嫩红的肉就滑进汤里。

奶奶的手指搭在她手背上,像片晒干的海带,带着陈皮的香气:“你爹当年也这样,总把最肥的贝肉挑给我。”她望着汤里浮动的肉,嘴角往上翘,“那时候他说,等阿晚大了,肯定比他还会疼人。”

汤碗递到奶奶手里时,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老人的眼尾。

她吹了吹,抿了一小口,喉结动了动:“火候刚好。”林晚盯着奶奶碗里的波纹,看她喝光最后一滴汤,看她把碗底的肉渣都舔得干干净净,突然也夹了个花蛤放进嘴里。

辣油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鼻子一酸——原来这鲜里混着的,是凌晨三点摸黑煮的红薯的甜,是被蟹钳夹破手时咬着牙的咸,是看奶奶咳得蜷成虾米时掉的眼泪的涩。

可此刻,这些味道都化了,化成了碗里暖融融的热。

“饱了。”奶奶把空碗递给她,指了指里屋,“我去躺会儿。”她扶着墙慢慢挪步,影子在土墙上拉得老长,像片被潮水冲上岸的帆。

林晚收拾碗筷时,月光己经爬上了窗棂。

她蹲在灶前添了把柴,把最后一点锅巴铲进碗里——这是留给自己的夜宵。

转身时,瞥见碗橱顶层的木盒,那是父亲留下的潮汐表。

木盒的铜锁有些锈了,她用指甲抠开,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正月初三,子潮03:15,午潮15:30”“二月十七,退潮时礁石区有花蛤群”……墨迹深浅不一,有些是父亲的钢笔字,有些是她后来用炭笔补的。

今天的记录页上,父亲用红笔圈了“小满”两个字,旁边写着“花蛤肥,慎选沙纹”。

她摸出炭笔,在今天的日期下添了一行小字:“退潮延后约一刻钟,因昨夜起东南风。”笔尖划过纸页时,沙沙的声响像退潮时的浪。

窗外的月亮悬在海面上,像块被磨得发亮的贝壳。

她想起父亲教的口诀:“月盈潮涨,月亏潮落;月到中天,潮水翻卷。”便轻声念了出来,声音被海风卷着,往礁石滩的方向去了。

夜色渐深,海浪声越来越清晰,像有人在敲一面巨大的鼓。

林晚靠在窗边,潮汐表的边角硌着掌心。

她望着远处黑黢黢的海平线,那里有父亲的渔船,有她明天要去的赶海点。

风裹着咸湿的潮气扑在脸上,她忽然攥紧了手里的本子——这片海的语言,她要一字一句地读,一句一句地懂。

墙角的老座钟“当”地敲了十下。

林晚把潮汐表小心收进木盒,又往奶奶的房里望了一眼——老人的鼾声轻得像片羽毛。

她摸黑把胶靴摆到门后,耙子靠在墙上,网兜挂在钉子上。

月光透过窗纸,在胶靴上投下一片银白,像撒了把细碎的贝壳。

明天凌晨西点,潮水会退到最低。

她对着窗外的海笑了笑,吹灭了油灯。

黑暗里,海浪声更响了,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心跳,像在说:“该准备了,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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