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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在漏风的木屋里熬了半宿。
他坐在草垫上，玄炉搁在腿上，碎片压在掌心。
鬼手孙被捆在墙角，喉咙里不时发出含混的呜咽——林昭特意挑断了他手筋，省得这滑不溜手的贼再耍花样。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像极了妖兽啃噬树皮的动静，他幼时在山林里守夜时，总被这种声音磨得神经发颤。
“九窍未全，星纹未启。”玄炉的低语又在脑海里响起，这次比昨夜更清晰，带着某种金属震颤的韵律。
林昭摸向炉身，指尖触到那道月牙凹痕，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青牛山的场景：他用猎刀劈开腐叶，露出半截玄铁炉身，炉下压着具枯骨，肋骨间嵌着半块玉牌，上面的星纹与炉身如出一辙。
当时他只当是前人埋的炼器炉，现在想来，那枯骨怕不是玄炉前一任主人？
梆子声敲过五下时，林昭终于起身。
他把玄炉塞进怀里，用粗布裹紧，又在鬼手孙嘴上塞了团破布——这贼若死在他屋里，夜枭的人怕是要寻到由头。
推开门的刹那，冷风灌进衣领，他打了个寒颤，抬头正看见两个黑衣卫守在巷口，腰间玉佩的“夜”字在雪光里泛着冷光。
夜枭的阁楼在黑市最深处，朱漆门檐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
林昭跟着卫穿过抄手游廊，廊下种着几株老梅，枝桠上积着雪，倒比花更白。
推开门的瞬间，沉水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林昭瞳孔微缩——正首的檀木椅上，夜枭翘着二郎腿，脚边躺着具尸体，颈间插着半截断刀，血在青砖上洇出个狰狞的红蝴蝶。
“林小友来得早。”夜枭抬手招了招，声音像浸在蜜里，“坐。”他指了指对面的酸枝木凳，凳面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
林昭坐下时，膝盖压得木凳吱呀响。
他盯着夜枭腰间的玄铁令牌——九纹云纹，是大乾王朝巡使的标配，可鬼手孙说他是宗门眼线......“昨夜那贼吵得我睡不着。”夜枭突然笑了，手指敲了敲桌上的锦盒，“打开看看。”
锦盒里躺着块暖玉，玉上刻着“苍梧”二字。
林昭认得这纹路，是九大宗门苍梧山的标记。
他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只作懵懂：“夜大人这是？”
“苍梧山的外门执事前日来黑市，说有人用残篇古法炼出了半灵器。”夜枭忽然倾身，目光像刀，“能把凡铁淬出灵韵，连我这老江湖都看不出火候——小友，你说这是残篇？”
林昭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他第一次用玄炉淬灵，把块普通精铁炼出了灵纹，当时他以为是巧合，后来试了七次，次次成功。“草民哪懂这些。”他攥紧袖中玄炉，炉身的热度透过粗布传来，“许是运气好......”
“运气？”夜枭嗤笑一声，随手抛来块铁牌，“苍梧山要收你做外门弟子，筑基丹、灵脉修炼位，要什么给什么。”铁牌砸在桌上，震得茶盏跳了跳，“你若应了，我这巡使的面子也算保住了——毕竟，是我先发现的你。”
林昭盯着铁牌上的苍梧山纹，耳中嗡鸣。
他想起幼时父母被妖兽撕成碎片，想起在山林里啃野果的十年，想起余铁说过“宗门的饼，吃下去要吐骨头”。“草民惯了自在。”他弯腰拾起铁牌，指尖用力，竟把边角捏出个小凹痕，“再说，半灵器......草民哪有那本事？”
夜枭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盯着林昭指腹的凹痕——能徒手捏变形的精铁，至少是中品炼器材料。“行。”他突然靠回椅背，挥了挥手，“你走吧。”脚边的尸体被卫拖走时，血滴在林昭鞋尖，他盯着那抹红，后颈泛起凉意。
出阁楼时，雪停了。
林昭沿着青石板往回走，路过黑市最热闹的铁器摊，突然听见破空声。
他本能地往旁边一滚，一柄淬毒短刃擦着耳尖钉进墙里，木渣飞溅。“杀！”七八个蒙面人从街角窜出，每人手里都握着玄铁短刀，刀身刻着诡异的咒文——林昭瞳孔骤缩，那咒文他在玄炉碎片上见过！
“找的就是炼半灵器的野修！”为首的蒙面人吼了一声，短刀划破空气。
林昭就地一滚，撞翻了个铁器摊，铜钉、铁环撒了满地。
玄炉在怀里发烫，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短刀的材质：玄铁掺了三成陨铁，刀柄用的是血檀木，咒文刻得太浅，震三次就会崩裂。
他抓起把铜钉，指尖掐诀。
玄炉的热度顺着手臂涌上来，铜钉表面腾起淡青色灵雾——这是玄炉的淬灵术！
他甩手一掷，铜钉破空而去，正扎在为首者手腕的麻筋上。
那人短刀落地，痛呼出声。
林昭趁机抄起个铁环，玄炉的低语在耳边炸响：“融铁为链，缠其足踝。”
他咬破指尖，血滴在铁环上。
铁环突然扭曲变形，像条活物般窜出去，缠住最近的蒙面人脚踝。“扯！”林昭大喝一声，铁环骤然收紧，那人大叫着栽倒，撞翻了身后的药摊。
灵草飞散间，他瞥见街角闪过道灰影——是余铁！
“跟我来！”余铁的声音像破风箱，他挥了挥手里的铁锤，砸开旁边的米仓木门。
林昭推开扑过来的蒙面人，发足狂奔。
背后短刀破空声不断，有一刀刺中他左肩，疼得他闷哼，但玄炉的热度涌上来，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余铁把他推进米仓，反手锁上门。
米袋堆里有块活动的青石板，掀开后是道向下的石阶，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林昭跟着余铁往下跑，石阶尽头是道青铜门，门上刻着九只玄鸟，鸟眼位置嵌着夜明珠，幽光映得余铁的脸青白如鬼。
“你身上的炉......”余铁抹了把额角的汗，手在发抖，“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他按下门环上的鸟喙，青铜门发出闷响，缓缓开启。
门内漆黑一片，林昭只看见堆得像山的残损器物——断剑、裂炉、碎玉，在夜明珠的光里泛着冷光。
“进来。”余铁拽着他跨进门，门后突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林昭回头，正看见青铜门缓缓闭合，门缝里漏出蒙面人的嘶吼。
玄炉在怀里发烫，他摸了摸炉身的星纹，突然听见更清晰的低语：“第七窍，在门后。”
青铜门“轰”的一声合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