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裹紧斗篷往回走时,靴底碾碎的雪粒发出细碎的响。
他特意绕了半里山路,可后颈那股被盯着的刺痒始终没散——昨夜洞外的脚印不是错觉,此刻正有三两道影子缩在树后,雪地上新鲜的鞋印混着狼爪印,像条无形的绳子往他脚腕上缠。
“昭子兄弟!”
粗哑的嗓门从前方传来。
林昭脚步微顿,就见铁疤张从村口老槐树下晃出来,脸上刀疤被冻得发紫,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扛着柴刀的村民。
老猎户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晃荡着,酒气混着雪气扑过来:“可算等到你了,听说你在北岭掏了狼窝?”
林昭目光扫过人群里缩着脖子的二柱——那是铁疤张的远房侄子,昨天他在山洞口处理狼尸时,这小子分明蹲在三块岩石外的灌木丛里。
他手悄悄按了按怀里的短刀,面上却堆起笑:“张叔这是说哪儿的话?
就打了头霜背狼,皮都在这儿呢。“他掀开斗篷,露出背后搭着的灰白斑斓狼皮,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
“狼皮?”铁疤张突然拔高声音,刀疤跟着抽搐,“别当咱们庄稼汉眼瞎!
二柱说你剖狼肚子时,掏出来块蓝莹莹的石头!
寒髓晶!
那可是能淬灵草的宝贝!“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林昭扫见王婶攥着的菜篮子晃了晃,李老汉的旱烟锅子砸在鞋帮上,火星子溅进雪堆。
他心里一沉——寒髓晶确实罕见,但更麻烦的是,铁疤张把“灵药”的名头坐实了,村民最恨有人藏着宝贝独吞。
“张叔要是信二柱,不妨让他来说。”林昭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皮囊,里面寒髓晶的凉意透过鹿皮渗出来,“要是真有宝贝,我林昭能藏着?
上个月张叔说帮我卖熊皮,扣了三成灵石,我半句没说吧?“
铁疤张的脸腾地红了,举起酒葫芦灌了口:“少扯这些!
今要么交出寒髓晶,要么......“他瞥了眼人群里攥着柴刀的青年,”让大伙儿看看你是不是偷了山神庙的供品!“
“昭哥没偷!”
清脆的女声从人堆里挤出来。
小翠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袍,发梢沾着雪粒,护在林昭身前。
她咳了两声,苍白的脸泛起薄红:“我前日帮昭哥补斗篷,他兜里就半块烤薯干,哪有什么宝贝?”
林昭喉头发紧。
十年前他饿晕在雪地里,是小翠偷偷塞给他半块烤薯;去年他发高热,是小翠翻遍后山采来退烧草。
此刻她单薄的脊背抵着他的小腹,像株在风里摇晃的野菊。
他伸手虚虚护在她身侧,掌心触到她后颈的凉,比雪还冷。
铁疤张的刀疤跳得更凶了。
他踉跄两步逼近,酒气喷在林昭脸上:“小妮子懂个屁!
寒髓晶能卖十块中品灵石!
够你治十回咳疾!“他突然伸手去抓林昭的皮囊,”老子替你保管!“
林昭旋身避开。
他的背撞在老槐树上,树皮扎得肩胛骨生疼。
但他的手己经摸进袖中——那里缝着块破布,九道星纹在布下若隐若现。
昨夜他试过,只要将材料贴在星纹上,炉纹就会轻颤。
此刻他把寒髓晶和赤脉铁短刀叠在一起,星纹立刻烫得他手腕发麻。
“都住手!”林昭大喝一声。
他扯开斗篷前襟,露出别在腰带上的短刀。
刀身泛着幽蓝寒光,暗红纹路像被水洗过,正顺着刀脊缓缓流动。
人群突然静了,连风都停了片刻——那刀的光泽太怪,像把浸在冰潭里的活物。
“张叔说这是凡铁,我就炼个凡铁给大伙儿看。”林昭抽出短刀,从皮囊里扯出条风干狼腿。
刀刃轻触肉干的瞬间,雪粒似的碎肉簌簌往下掉,连筋膜都被切得整整齐齐。
更奇的是,被切开的断面腾起热气,混着松木香的肉香“轰”地炸开,首往人鼻子里钻。
王婶最先反应过来。
她吸溜着口水:“我家那口破菜刀切肉干,得用锤子砸!”李老汉凑过去摸了摸刀刃,手指刚碰着就缩回来:“凉得跟浸了冰水,可这肉......”他捡起块碎肉塞进嘴里,眼睛立刻瞪圆,“鲜的!
跟刚烤出来的似的!“
铁疤张的酒葫芦“当啷”掉在雪地上。
他盯着短刀的手首抖,刀疤从额头红到脖子:“这......这是伪灵器!”
“伪灵器?”人群炸了锅。
二柱缩到最后面,柴刀柄上全是汗;王婶攥着菜篮子的手松了,萝卜滚出来,在雪地里打了个转;李老汉的旱烟锅子早灭了,就那么举着,像根烧糊的树枝。
林昭把短刀往鞘里一插。
刀入鞘的“嗡”鸣压过了喧哗,他望着铁疤张泛白的嘴唇:“张叔说我藏灵药,可我炼的是肉——给小翠治咳疾的肉,给大伙儿填肚子的肉。”他蹲下身捡起酒葫芦,拍掉上面的雪,“至于寒髓晶......”他摸出块蓝晶晶的石头,“这玩意儿能淬灵草,可淬出来的灵草,得拿好刀割,对吧?”
铁疤张的喉结动了动,没敢接话。
林昭把寒髓晶塞进小翠手里:“明日我去镇里,换了灵石先给你抓药。”他转身要走,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王婶往他皮囊里塞了两个热红薯,李老汉把旱烟锅子硬塞进他手里:“昭子,这烟杆儿是老榆木的,你要是缺材料......”
林昭没回头。
他裹紧斗篷往前走,雪末子灌进领口,却不如怀里的短刀烫。
走到村头山梁时,他听见小翠在后面喊:“昭哥,晚上留门!
我给你熬姜茶!“他摸了摸袖中星纹,炉纹又开始轻响,这次的声音里多了些碎金似的光:”九窍通,万器生......“
山梁下的镇子里,青石板路被雪水冲得发亮。
林昭望着镇口挂着“万宝阁”幌子的二层楼,又想起老匠头酒后的胡话:“镇南乱葬岗有块破碑,碑下有条地道......”他握紧短刀,刀纹突然发烫,像在催他往更深处走——那里有铁铺没有的矿石,有老匠头没见过的火,还有,能让他把“凡铁”炼出花来的,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