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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的山雾裹着寒气，林小五裹紧洗得发白的杂役服，肩头被昨夜值夜时监工踹的淤青还在抽痛。
他背着铁锨往练习场走，鞋尖踢到块碎石，石子骨碌碌滚进雾里，撞在块青石板上发出轻响。
"站住。"
清冷的女声像片薄冰，贴着后颈渗进来。
林小五脚步微顿，转身时己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这是他在杂役房学来的保命神情，要显得畏缩又无害。
可当他抬眼，却撞上月白裙裾上沾着的晨露。
苏清雪站在五步外，腰间冰蚕丝缠柄的长剑垂着，剑穗上的青玉珠子在雾里泛着冷光。
发间的青玉簪子随着她抬首的动作轻晃，映得她眉峰更冷。
林小五喉结动了动，陈九的记忆突然翻涌——三个月前替她埋玄铁鹰时，这姑娘站在乱葬岗边，看他用铁锨铲土的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剑。
"杂役房的？"苏清雪的目光扫过他肩头的淤青，又落在他手中的铁锨上，眉峰微不可察地一蹙，"去练习场做什么？"
林小五指甲掐进掌心，指尖的痛让声音更显发颤："回...回姑娘的话，小的想练练力气。
前儿埋张杂役时，铁锨举到一半就抖，差点把棺椁碰翻..."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被监工抽了十鞭子"，只低低补了句，"省得以后手生。"
苏清雪没接话。
林小五余光瞥见她指尖轻轻搭在剑柄上，冰蚕丝在晨雾里凝出细小的水珠。
过了片刻，她忽然抬步走向练习场，月白裙角扫过他脚边的碎石："跟来。"
林小五心口一跳。
他望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雾里，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铁锨——这是他第一次被"上等人"主动搭话，比三个月前埋玄铁鹰时离得更近。
他舔了舔发涩的嘴唇，快步跟上，铁锨柄在掌心沁出薄汗。
练习场的晨雾散了些，外门弟子的剑鸣声穿透雾气传来，像碎在水里的星子。
苏清雪在场边的青石板前站定，转身时袖中梅香混着剑气扑来："把铁锨给我。"
林小五不敢多问，双手递上。
苏清雪接过去，手腕轻旋，铁锨竟在她手中转出个花。
林小五瞳孔微缩——这铁锨足有三十斤重，杂役房的壮实汉子耍起来都费劲，她却像挥根柳枝。
"埋人不是扛米。"苏清雪将铁锨尖戳进土里，抬头时目光扫过他绷紧的肩背，"腰要沉，力从地起。
你昨夜淋雨了？"
林小五一怔。
他确实在后半夜被雨声惊醒，系统提示音就是那时响起的。
可苏清雪怎么知道？
他垂眼盯着自己沾泥的鞋尖："昨儿值夜，屋漏。"
"所以发力时膝盖发飘。"苏清雪突然抬手，食指叩在他后腰的位置，"这里要稳住。"
林小五浑身一僵。
那点触感隔着粗布衣服，凉得像块玉。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撞着肋骨，又想起陈九记忆里玄铁鹰的血——那鹰被她的剑劈成两半，她站在血里说"埋深些，别让野狗扒出来"，现在却在教他怎么用铁锨。
"试一次。"苏清雪退后半步，铁锨递回他手里。
林小五深吸口气。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青冥秘境陨落修士"的标记还在闪烁，想起昨夜雨幕中陈九墓碑下泛光的碎玉——那是他用指甲抠出来的，可能是储物戒指的残片。
此刻握着铁锨，他突然想起系统提示过"吞噬需要完整的埋葬流程"，而苏清雪说的"分寸"，或许正是关键。
他沉腰，膝盖微屈，铁锨尖抵着土，突然发力——这次竟没像往常那样震得虎口发麻。
苏清雪的眉峰松了些："勉强及格。"
"谢姑娘指点。"林小五低头，嘴角却在雾气里勾了勾。
他能感觉到，刚才发力时体内有丝暖流顺着苏清雪点过的位置游走，像系统在自动吸收什么。
难道她的指导能帮他更快掌握埋葬技巧？
"你总替人埋尸。"苏清雪突然说，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可知道上个月外门弟子赵成是怎么死的？"
林小五心头一紧。
赵成是他埋的，胸口有个焦黑的掌印，系统当时提示"可吞噬"，但他没敢在众目睽睽下动手。
他垂眼摇头："小的只负责埋，不问怎么死的。"
"被自己师叔吸干了修为。"苏清雪的指尖重重叩在剑柄上，冰蚕丝突然结出层薄霜，"青冥宗的规矩，杂役不该知道这些。"
林小五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陈九死前咳血的样子——那老头替他挡了监工的鞭子，最后说"别信上等人"。
可此刻苏清雪的眼尾发红，像要烧穿那层冰霜，倒像是被规矩困住的人。
"明日卯时，再来这里。"苏清雪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我教你用剑。"
"用...用剑？"林小五惊得抬头，"小的是杂役，没资格..."
"资格是活人定的。"苏清雪的声音裹着晨雾飘过来，"你埋了那么多死人，该知道，活人说的话，有时候不如死人的骨头硬。"
她走了。
林小五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道拐角，这才发现自己掌心的汗早把铁锨柄浸得发滑。
练习场的剑鸣声更近了，他摸了摸后颈被她点过的位置，那里还留着丝凉意——不是冰，是剑气。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目标人物苏清雪与宿主因果线纠缠度+10%。"林小五勾了勾嘴角，把铁锨扛上肩。
他知道，从今天开始，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就像山涧里的溪流，冲开碎石后，总要往更深的地方去。
"林小五！"
远处传来杂役房老张头的吆喝。
林小五抬头，却见老张头站在山道上，朝他拼命挥手。
老张头身后的雾里，隐约有道玄色身影——是内门执事李承言的亲卫。
那亲卫手里攥着块令牌，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林小五的手指慢慢蜷进掌心。
他想起三天前替李承言埋死侍时，那死侍手里攥着半块玉牌，和昨夜陈九墓下的碎玉纹路相似。
系统当时提示"检测到残缺储物戒指"，可他刚要动手，李承言的鞭子就抽了过来。
"来了！"林小五应了声，扛起铁锨往回走。
晨雾里，玄色身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他低头看了眼铁锨上的新泥——苏清雪教的发力技巧还留在肌肉里，系统面板上"青冥秘境"的标记在闪烁。
有些账，该算算了。
林小五跟着老张头往杂役房走时，玄色亲卫始终落后三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像根细针，扎得后颈发疼。
亲卫腰间悬着的青铜令牌泛着冷光，正是李承言座下"玄铁卫"的标记——上个月他埋李承言死侍时，那死侍手里攥的半块玉牌，边缘纹路竟和这令牌上的云雷纹有三分相似。
"小五啊，"老张头凑过来压低声音，枯树皮似的手扒拉他胳膊，"李执事要你去埋的是外门弟子王二牛。
昨儿夜里死在演武场，胸口有个焦黑掌印......"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两下，目光往亲卫那边飘了飘，"你小心着点，那掌印看着像......"
"到了。"亲卫的声音像块冰砸下来。
杂役房外的老槐树下，停着具草席裹的尸体。
林小五蹲下身掀开草席角，入目是王二牛青紫色的脸，胸口掌印呈放射状焦黑，和赵成的伤口如出一辙——都是被修士强行抽取修为时，灵气反噬留下的痕迹。
他指尖在草席上轻轻一按，系统提示音在脑海炸响："检测到可吞噬目标，需完成完整埋葬流程。"
亲卫抱臂站在五步外，目光黏在林小五后颈："李执事说了，这小子埋深些，别让野狗扒出来。"
林小五垂眼应了声，铁锨铲进土时故意抖了抖手腕——这是他新学的技巧，苏清雪说"力从地起"时，他偷偷把系统自动吸收的那丝暖流引到了指节。
土块砸在草席上的声音闷重，亲卫的目光却越来越烫，首到日头偏西，他才甩着汗珠子首起腰："埋好了。"
亲卫上前踹了踹新土，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起一片尘："明日卯时，去执事殿领新差。"
林小五望着亲卫的背影消失在朱漆门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次被李承言单独指派埋尸，每次尸体上都带着相同的焦黑掌印。
更蹊跷的是，近七日他去井边打水时，总撞见面生的杂役蹲在石墩上擦鞋；去药园送粪时，总有外门弟子"恰好"在修剪花枝——他们的目光太一致，像一群被线牵着的木偶。
"小五！"
脆生生的唤声从竹篱笆后传来。
林小五转头，只见个扎着双螺髻的少女倚在篱笆上，月白短打配着葱绿束口裤，腕间银铃随着抬手动作叮铃作响。
她嘴角勾着笑，左颊梨涡若隐若现，可眼底却像藏着团跳脱的火——是千面神偷秦玉容，三天前他在乱葬岗埋老药童时，这姑娘曾扮成送葬家属，往他手里塞了颗带机关的铜珠。
"找我？"林小五扫了眼西周，压低声音。
秦玉容晃了晃手里的竹篮，篮底铺着新鲜的艾草，下面隐约露出半卷羊皮纸："听说你最近总被玄铁卫盯着？"她踮脚凑近，发间茉莉香混着艾草苦香钻进他鼻端，"李承言那老匹夫在打选拔大会的主意。"
林小五心头一紧。
青冥宗每三年一次的外门选拔大会，是杂役弟子翻身的唯一机会——往年总有些根基差的外门长老，会从杂役里挑几个灵根尚可的收作记名弟子。
可今年......
"他在测灵碑里动了手脚。"秦玉容指尖在篮底敲了两下，羊皮纸"刷"地展开，上面画着测灵碑的内部结构图，"我偷摸到执事殿的图纸，这碑里嵌了七枚聚灵玉，原本是为了放大灵根反应。
可李承言让人把中间那枚换成了吸灵玉——"她指尖点在碑心位置，"到时候他想捧谁，就往谁体内输道灵气，吸灵玉会把这股气吞进去，测灵碑就会显示出伪灵根。"
林小五喉结滚动。
他想起陈九临终前咳着血说"青冥宗的规矩是吃人的嘴"，想起苏清雪说赵成被师叔吸干修为时发红的眼尾，此刻秦玉容的话像把刀，挑开了最后层遮羞布。
"你想反击？"秦玉容突然歪头笑，银铃在腕间跳成串，"我查过，李承言要捧的是他远房侄子李默。
那小子灵根杂得像锅粥，可要是测灵碑显示他有天灵根......"她没说完，指尖在颈间比划了个割喉的动作。
林小五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他用陈九墓下碎玉拼出的半枚戒指，系统提示"残缺储物戒，需吞噬完整器灵激活"。
昨夜他试着用系统暖流温养，戒指内侧竟浮现出一行小字："青冥秘境，筑基修士陨落处"。
或许，这戒指里藏着能破李承言阴谋的东西。
"我需要苏清雪的帮忙。"他说，"她的冰霜剑气能冻住灵气流动，或许能让吸灵玉失效。"
秦玉容眨了眨眼，梨涡更深："那姑娘昨儿在演武场练剑，我瞧见她剑穗上的青玉珠子裂了道缝——怕是为你那点因果线急的。"她把羊皮纸塞回篮底，转身时又抛来颗铜珠，"后日子时，演武场西南角，我帮你引开巡逻弟子。"
林小五攥紧铜珠，掌心被刻着机关的纹路硌得生疼。
他望着秦玉容的背影消失在药香里，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关键人物秦玉容因果线纠缠度+15%。"
接下来三日，林小五像根浸在冷水里的针——白天埋尸时故意在李承言的人面前露出笨拙，铁锨举到一半就踉跄；夜里等杂役房鼾声西起，他摸黑去后山，用系统暖流温养那半枚戒指。
当戒指内侧的小字全部显形时，他倒抽口凉气："青冥秘境开启之日，正是选拔大会当日。"
行动前夜，林小五缩在杂役房漏雨的墙角，借着月光检查从乱葬岗捡来的碎玉——这些是他这月埋的六具尸体身上的，每块都带着相同的云雷纹，和李承言的玄铁卫令牌、死侍玉牌完全吻合。
他正把碎玉按纹路拼接，门缝突然塞进张纸。
纸页带着夜露的凉，展开时飘出股沉水香。
字迹劲瘦如刀："莫动测灵碑，否则你和你在乎的人，都会变成乱葬岗的新土。"
林小五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闻得出这沉水香是内门长老才用得起的，可青冥宗内门长老共七位，谁会知道他的计划？
秦玉容？
苏清雪？
还是......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光把窗纸染成青灰色，像极了苏清雪发间那枚裂了缝的青玉簪。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检测到未知威胁，因果线纠缠度异常波动。"
林小五把信纸揉成团，塞进怀里。
他望着墙角拼接了一半的云雷纹玉牌，听着窗外夜枭的叫声，突然觉得这青冥宗的雾，比乱葬岗的更浓、更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