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儿被拖出乾清宫时,发簪散了一半,珠翠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
她踉跄着扑向林昭昭的裙角,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抓挠时蹭的血:"是李嬷嬷给的药!
她说那是补身的!"
林昭昭垂眸避开她的触碰。
御膳房的灶火味混着她身上的脂粉气,熏得人发闷。
姜婉儿的哭嚎撞在红墙上又弹回来:"我要见姑母!
太后不会不管我的!"
"拖去浣衣局。"周景琰的声音从殿内飘出来,像块浸了冰水的玉,"贬为粗使奴婢,再敢喧哗,掌嘴。"
两个嬷嬷架着姜婉儿往偏院走,她的绣鞋在地上拖出两道灰痕。
林昭昭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瓷勺轻碰的脆响——李嬷嬷正往早膳单子上添字,狼毫笔锋在宣纸上洇开个墨点:"林乡君,今日早膳加道补气安神汤如何?
老奴新得的方子,最是养人。"
她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笑。
林昭昭盯着她袖中若隐若现的青铜戒指,蛇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昨日老院正验毒时,这双手还在笼着袖笼看火候,此刻却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连端笔的姿势都透着从容。
"李嬷嬷倒是好心情。"林昭昭接过早膳单,指尖触到纸背的褶皱——那是被反复折叠过的痕迹,"姜美人都成这样了,您倒像没事人似的。"
李嬷嬷将药罐里的药汁滤进陶瓮,蒸汽模糊了她的脸:"老奴在御膳房当差三十年,见过的风浪比姑娘吃的米都多。"她用木勺搅了搅药汁,深褐色的液体打着旋儿,"再说了...有些事,不是查出来就能断干净的。"
林昭昭攥紧早膳单。
药汁的苦腥气钻进鼻腔,她突然想起昨日姜婉儿打翻的药碗——青石板上那团深褐色的痕迹,和此刻瓮里的药汁颜色分毫不差。
李嬷嬷根本不担心藏毒案会查到她头上,她甚至...在等什么。
"林乡君?"李嬷嬷的声音突然近了,"发什么呆呢?
该去给各宫送早膳了。"
林昭昭猛地回神,正撞进她浑浊的眼底。
那双眼像两口老井,井底下沉着无数她看不懂的暗涌。
她接过食盒时,袖中血契突然发烫,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傍晚时分,容妃的贴身宫女捧着缠枝莲纹的请帖来御膳房。
红绸系着的信笺上飘着沉水香,林昭昭刚拆开,一行小楷便撞进眼里:"酉时三刻,倚梅轩。"
倚梅轩是御花园最偏僻的偏殿,林昭昭到时,容妃正站在檐下折梅花。
她穿月白锦缎,腕间玉镯碰着梅枝,落英缤纷里倒像幅画:"林乡君来了?
快坐,我让小厨房煨了玫瑰茯苓膏。"
茶盏搁在檀木桌上时,容妃突然抬眼:"李嬷嬷的毒,是蚀骨粉吧?"
林昭昭手一抖,茯苓膏溅在袖口。
容妃却似没看见,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玄天宗的弟子,最擅辨毒。
前日我闻着御膳房的味儿不对,让徒弟去查...结果在灶台砖缝里,发现了半块巫蛊符。"
她从袖中摸出片焦黑的碎纸,上面的蛇纹和李嬷嬷戒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林昭昭喉头发紧——这是她昨日在后墙根发现的刻痕,原来容妃早有察觉。
"我要除了她。"容妃将碎纸推到林昭昭面前,"可她在御膳房三十年,耳目众多。
我需要个...不怕毒的人。"她忽然笑了,"林乡君体内有万毒不侵的血气,对吗?"
林昭昭猛地抬头。
御膳房那日签到得到的血契,她以为藏得严实,此刻却被容妃说破。
梅枝在风中沙沙响,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娘娘怎知?"
"那换紫灵芝时,我派了小丫头在窗外瞧着。"容妃端起茶盏,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那红丝线系得巧,可你摸药罐时,指尖在药汁里浸了三息——换作旁人,早该口吐黑血了。"
林昭昭后背沁出冷汗。
她以为自己藏得好,却不知从一开始,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容妃放下茶盏,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害你,我要的是合作。
你帮我拿到李嬷嬷通巫的证据,我保你在宫里平安。"
夜风卷着梅香钻进殿门,林昭昭望着容妃腕间的玄天宗玉牌——那是用千年寒玉雕的八卦纹,确是正宗的宗门信物。
她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小太监的通报:"陛下驾到!"
周景琰掀帘进来时,身上带着冷冽的龙涎香。
他扫了眼容妃,又看向林昭昭,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朕还道林乡君去御膳房当差,要躲着朕呢。"
容妃福身退下,裙角扫过林昭昭的鞋尖。
周景琰在她对面坐下,指节抵着下巴:"今日在乾清宫,你说要继续留在御膳房?"
"是。"林昭昭垂眸盯着茶盏,"臣女觉得...御膳房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周景琰低笑一声,指腹着茶盏边缘,"昨日李嬷嬷的戒指,你瞧得很仔细。
今日姜婉儿被贬,你也瞧得很仔细。"他突然倾身凑近,龙涎香裹着压迫感扑面而来,"林昭昭,你到底在瞧什么?"
林昭昭喉结动了动。
他的眼底像淬了冰的潭水,倒映着她慌乱的影子。
她想起原书里这个皇帝的狠辣,想起他昨日说"多当心"时的温柔——哪有什么温柔,不过是猎人逗弄猎物的把戏。
"臣女...只是想做好份内事。"她抬起头,露出原主惯常的纯善笑意,"陛下若觉得臣女不合适,臣女这就请辞。"
周景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笑出声:"罢了,朕信你。"他起身整理朝服,龙纹在烛火下泛着金光,"明日早朝,你随朕去御书房,朕有新的差事派给你。"
他走后,林昭昭在倚梅轩坐了很久。
梅香混着龙涎香的余韵,熏得人太阳穴发涨。
她摸出袖中容妃给的碎纸,蛇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原来这宫里,连皇帝都在试探她。
第二日卯时,林昭昭去御膳房打扫库房。
李嬷嬷的柜子锁得严实,可她前日签到得到的"幽冥火种"能熔铁化金。
锁芯融化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最底层的暗格里,躺着封染了朱砂的密信。
"三月十五,献药于帝,巫神借体复生。"
墨迹未干,还带着淡淡的血锈味。
林昭昭攥紧信纸,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原来李嬷嬷的毒不是要杀人,是要...给巫神开路!
她想起昨日李嬷嬷添的补气安神汤,想起皇帝说要派她新差事,后背的冷汗浸透了中衣。
"林乡君?"
李嬷嬷的声音从库房外传来。
林昭昭手忙脚乱将密信塞进袖中,转身时撞翻了米缸。
白米哗啦啦撒了一地,她蹲下身捡米,余光瞥见李嬷嬷的墨绿裙角停在门口。
"找什么呢?"李嬷嬷弯腰帮她捡米,青铜戒指擦过她的手背,"老奴这柜子锁了三十年,钥匙在老奴枕头底下。"她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意,"林乡君要是想看,首说便是。"
林昭昭攥紧袖中的密信,喉咙发紧。
夜风穿过库房的小窗,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她望着李嬷嬷身后的影子——那影子比常人高出半头,头顶隐约有蛇信子的形状。
是夜,林昭昭站在御膳房外的槐树下。
月光透过枝桠洒在她脸上,袖中的密信被攥得发皱。
远处乾清宫的灯笼还亮着,周景琰的身影在窗纸上投下模糊的轮廓。
她摸了摸脖颈间的血契,那是签到系统给的护身符,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发烫。
"三月十五..."她轻声念着密信上的日期,目光落在宫墙上的星斗上,"还有二十三天。"
御膳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李嬷嬷端着药罐出来倒药渣,青铜戒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林昭昭转身往偏殿走,鞋跟碾碎了几片槐叶。
明日早朝要随皇帝去御书房,她得想想...朝会礼仪上,哪个地方签到能拿到有用的东西。
风卷着槐花香掠过她的发梢,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林昭昭望着头顶的星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场戏,该她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