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的晨雾还没散尽,光尘就被疯老道的酒葫芦砸醒了。酒液顺着他的道袍领口往下淌,带着浓烈的雄鸡血味——那是师父昨天用来调辰砂的材料。
“小娃子,太阳晒屁股了!”疯老道一脚踹开他的房门,瘸腿上的黑毛又长了些,像沾了煤渣的鸡毛掸子,“你师父在演武场摆了‘墨斗阵’,再不去,墨线就缠你脖子上了!”
光尘一个激灵爬起来,顾不上擦脸就往外跑。演武场中央,清虚道长正蹲在地上摆弄一个乌木墨斗,墨线从斗中拉出,在晨雾中泛着幽光。那墨斗比普通木匠用的大一号,斗身刻着北斗七星图案,墨线末端系着枚铜钱。
“师父,这就是……”
“墨斗线,”清虚道长打断他,将墨线绕在手腕上,“茅山‘镇尸十八法’之一,需用黑狗血混朱砂浸泡七七西十九日,再以北斗咒加持。”他抬手一甩,墨线如灵蛇般飞出,在三棵老槐树上绕了个“三才阵”,树皮下立刻渗出水珠,像被泼了冷水。
光尘看得眼馋,想起义庄里疯老道说毛僵怕墨斗线,连忙伸手:“师父,让我试试!”
“急什么?”清虚道长将墨斗递给他,“先学‘走线诀’:拇指按‘天枢’,食指扣‘天权’,中指勾线,念‘北斗九宸,中天之枢……’”
光尘接过墨斗,只觉得入手冰凉,墨线缠在指尖像条小蛇。他按照师父的指点扣住墨斗,刚念到“中天之枢”,手腕一软,墨线“嗖”地飞出,不偏不倚缠在疯老道的酒葫芦上。
“嘿!”疯老道一把扯下墨线,酒葫芦上留下道红印,“小娃子,你当这是放风筝线?”
清虚道长皱起眉头:“心不静,线必乱。你看——”他从光尘手中拿过墨斗,手腕翻转间,墨线在演武场画出个完整的八卦图,每一笔都精准落在青石板的缝隙里,墨线接触地面时,竟冒出丝丝白气。
“这是‘八卦锁阴阵’,”道长站起身,“若遇行尸,只需将墨线绕其七窍,便可锁其尸气。”
光尘凑近看,八卦图的墨线像活物般微微颤动,青石板上的白气聚成细小的露珠。他想起乱葬岗的腐尸,要是当初有这墨斗线,是不是就不用躲在棺材板后面了?
“我再试试!”他抢过墨斗,这次学乖了,先默念“静心咒”,再扣住墨斗。丹田热气引到指尖时,墨线果然稳了些,他学着师父的样子一甩——
墨线飞出两丈远,却缠在了疯老道的头发上。疯老道惨叫一声,扯下墨线时,几缕黑发粘在上面,墨线顿时变得乌黑。
“蠢货!”疯老道揉着头皮,“墨线需借‘地脉阳气’,你往人头上甩什么?”
清虚道长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瓶:“用这‘地阳水’擦手,再试。”
光尘接过小瓶,里面的水带着泥土味,擦在手上暖洋洋的。他重新甩动墨斗,这次墨线果然听话些,在地上画出个歪扭的“一”字。
“进步了。”清虚道长难得表扬,“接下来学‘穿针引线’——用墨线穿过松针孔。”
光尘差点把墨斗掉在地上。松针孔比针尖还细,怎么穿?疯老道却在一旁坏笑:“要不要师叔教你用尸油润滑?保证一穿就过!”
“不必!”清虚道长瞪了疯老道一眼,递给光尘根松针,“看好了,此乃‘气贯线端’之法。”
只见道长将墨线末端捏在指尖,丹田热气顺着手臂导出,墨线末端竟变得比发丝还细,轻松穿过松针孔。光尘看得目瞪口呆,连忙模仿,却把墨线捏成了疙瘩。
“气要匀,”道长敲了敲他的手背,“你这是捏面条,不是贯气。”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光尘反复练习“气贯线端”。他的指尖被墨线勒出红痕,丹田热气耗尽了三次,才勉强让墨线穿过松针孔。疯老道在一旁喝光了两壶酒,每见他失败一次,就往他墨斗里加勺酒:“酒能通神,多加点!”
清虚道长终于忍无可忍,抢过疯老道的酒壶:“再胡闹,就把你腿上的黑毛全剃了!”
疯老道立刻闭嘴,躲到石磨后面继续喝闷酒。光尘趁机又试了一次,这次墨线顺利穿过松针,他激动得大喊:“师父,成了!”
话音刚落,墨线突然绷首,像根弓弦,将松针射向疯老道的酒壶。“噗”的一声,松针穿透壶壁,酒液汩汩流出。
“好小子!”疯老道跳起来,摸着酒壶上的洞,“比你师父当年还狠!”
清虚道长看着光尘发颤的指尖,叹了口气:“收功吧。你内气虽足,却不懂控制,需练‘线断气连’之法。”
他们走到观外的乱葬岗,这里比光尘记忆中更荒凉,枯骨在雾中若隐若现。清虚道长指着一座新坟:“此坟昨夜有尸变迹象,你用墨线布个‘北斗阵’。”
光尘握紧墨斗,想起师父的教导,深吸一口气。他绕着新坟走了七步,每步踩在北斗七星的方位,同时甩出墨线。这次墨线异常听话,在坟头绕出个清晰的北斗图案,墨线接触坟土时,竟冒出缕缕黑烟。
“成了!”光尘兴奋地喊道。
“早着呢!”疯老道突然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喊什么?看下面!”
光尘低头,只见坟土松动,一只青黑色的手破土而出,指甲长如弯钩,正抓向墨线。墨线接触到尸手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尸手迅速缩回土中,留下道焦黑的痕迹。
“看到没?”清虚道长收起墨斗,“墨斗线不仅能布阵,更能伤尸。但需记住,墨线断,阵即破,此乃‘线断气连’的关键。”
光尘看着坟头不再动弹,想起刚才尸手的恐怖,又看了看手中的墨斗,突然觉得这玩意儿比金光符还管用。疯老道却在一旁撇嘴:“切,才镇住个刚想爬出来的小喽啰,有什么好得意的?”
傍晚回观的路上,光尘反复琢磨“线断气连”。他发现墨斗线的威力不仅在于材料,更在于内气的持续引导。就像放风筝,线断了风筝就会掉,而墨线断了,阵法就会失效。
“师父,”他忍不住问,“当年浊心师叔斩毛僵,是不是也用了墨斗线?”
清虚道长脚步顿了顿,看着远处的夕阳:“他用的是‘血祭墨斗’,以心头血为引,墨线可斩尸身。”
光尘想起疯老道腿上的黑毛,突然明白,再厉害的术法,若控制不好,也会伤了自己。他握紧手中的墨斗,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练习,绝不能像师叔那样。
深夜,光尘在演武场练习“线断气连”,疯老道悄悄给他塞了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块用墨线捆着的熟牛肉。
“吃吧,”疯老道打了个酒嗝,“当年我师父逼我练墨斗线时,我也饿了三天三夜。”
光尘看着疯老道瘸腿上的黑毛,突然觉得这疯癫的师叔其实很温柔。他咬了口牛肉,看着墨斗线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心里充满了感激。
他知道,墨斗线不是放风筝线,而是守护生命的防线。就像师父说的,术法之道,在于控制与平衡。而他的修道之路,正因为有了师父和师叔的指引,才不会像断了线的风筝,迷失在乱葬岗的浓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