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泛黄照片上,少女明媚如阳光的笑容,此刻在林晚星眼中却像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留下一个冰冷、空洞、汩汩流血的伤口。荒谬感、刺痛感、被愚弄的愤怒和彻骨的寒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缠住,几乎窒息。
她拿着钱包的手抖得厉害,冰冷的皮革触感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床上,霍庭深依旧昏睡着,眉头紧锁,呼吸沉重,那只滚烫的手还死死攥着她的左手,力道之大,指节泛白,传递着一种绝望的依赖。然而此刻,这紧握的手不再是让她悸动心酸的纽带,而是将她钉在“替代品”耻辱柱上的锁链!
“星…星…” 他无意识的呓语再次微弱地响起,像针一样扎进林晚星的耳膜。
是在叫她吗?不!他叫的是照片里那个少女!那个笑容和她如此相似,却拥有着她永远无法企及的纯粹阳光的少女!他紧握的、依赖的、在噩梦中呼唤的,从来都不是她林晚星!而是透过她这张相似的脸,看到的另一个灵魂的影子!
巨大的屈辱感和心碎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动作激烈而决绝。
“呃…” 昏睡中的霍庭深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挣脱,眉头痛苦地蹙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攥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别…别走…”
这声哀求般的“别走”,此刻听在林晚星耳中,却成了最残忍的讽刺。别走?是别让“她”走,还是别让这张“脸”走?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也滴在冰凉的钱包上。
她看着照片上少女无忧无虑的笑容,再看看床上男人即使在痛苦中也难掩俊美却写满深深刻痕的脸,一种灭顶的绝望攫住了她。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在他眼里,她是不是只是一个拙劣的、可供缅怀的替代品?那些若有似无的关注,那瓶驱蚊水,那无声的台阶,那袖扣的豁免…是不是都只是因为这张该死的、相似的脸?!
不!她不要!她林晚星,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更不是承载别人伤痛和回忆的容器!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决绝从心底升起,压过了心碎和屈辱。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自己的手从霍庭深滚烫的掌心抽了出来!动作之大,带得霍庭深的手臂都晃动了一下。
“唔…”霍庭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即使在药物作用下,失去紧握的“依靠”似乎也让他陷入了更深的不安。他的身体在薄被下微微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兽。
林晚星看也没看他一眼。她将那冰冷的钱包,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猛地塞回他湿外套的口袋里。动作粗暴,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恨意。然后,她踉跄着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个深陷痛苦梦魇、却因她抽手而显得更加脆弱的男人。心底深处,那丝不合时宜的心疼再次冒头,但立刻被汹涌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狠狠压了下去。她不能心软!她必须离开!立刻!马上!离开这个充满了欺骗、替代和痛苦回忆的地方!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霍庭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隔绝了里面那个让她心碎又愤怒的世界。
“晚星?”守在门外的杨雪和王璐被她苍白的脸色、满脸的泪痕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霍老师他…”杨雪关切地迎上来。
“他没事!”林晚星声音嘶哑地打断她,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他很好!烧退了!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她语无伦次地说完,不敢看任何人探究的目光,低着头,像一阵风似的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嘭!” 房门被用力关上,反锁。
林晚星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襟。
屈辱…心碎…愤怒…荒谬…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吞噬。她想起初见他时那冰冷的俯视,想起他独自推磨的孤绝,想起暴雨中他有力的手臂和滚烫的胸膛,想起他生硬的“轻提,回拉”,想起那瓶崭新的驱蚊水,想起他沉默提起的工具箱,想起昨夜篝火旁那句刺骨的“别唱了”,更想起他高烧中紧握的手和那声声绝望的“别丢下我”和“星…星…”…
所有的画面,最终都定格在那张向日葵花田里、笑容明媚的少女脸上。
原来,所有的靠近,所有的悸动,所有的特殊,甚至那场让她深陷舆论漩涡的红毯相遇…都不过是一场因为“相似”而引发的巨大误会!一场她自导自演、可笑又可悲的独角戏!
她算什么?“人间小太阳”?在真正的阳光面前,她不过是一抹黯淡的、可悲的投影!
巨大的自我否定和毁灭感笼罩了她。她只想逃离!逃离这个节目!逃离霍庭深!逃离这张给她带来无尽麻烦和心碎的脸!
她猛地站起身,擦干眼泪,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她开始迅速地、沉默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要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连同那颗刚刚萌生就被狠狠践踏的真心,一同打包,彻底丢弃。
而在隔壁的房间。
失去了那只紧握的手,霍庭深的梦魇似乎变得更加深沉可怕。他在高烧的混沌中挣扎着,眉头拧成了死结,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破碎的呓语变得更加急促、更加绝望。
“不…不要跳…”
“…回来…”
“…星星…别走…求你…”
“…是我错了…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身体在薄被下不安地扭动,双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抓握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那一声声带着泣音的“星星…别走…”、“求你…”,穿透薄薄的墙壁,隐约地、断断续续地飘进了隔壁林晚星的房间。
正在机械叠衣服的林晚星,动作猛地僵住。
那痛苦绝望的哀求,像淬了毒的针,再次狠狠扎进她己经千疮百孔的心脏。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阻止自己冲过去的冲动。
别走?
是在叫谁?
是照片里的“星星”,还是…此刻正在逃离的她?
这个念头荒谬地闪过,随即被她狠狠掐灭。她强迫自己继续收拾行李,将那穿透墙壁的痛苦呼唤隔绝在心门之外。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手中的衣服上,晕开深色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