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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的风卷着柳絮飘进基础班时，韦光亮正趴在桌上补觉。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他不耐烦地抬眼，看见班主任领着个女生站在讲台前——白色连衣裙，珍珠发卡，手里拎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帆布包，和这间总飘着粉笔灰的教室格格不入。
“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林溪。”班主任拍了拍手，“大家多照顾。”
林溪朝台下笑了笑，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韦光亮旁边的空位上：“我坐那里可以吗？”声音软软的，像裹着层蜜糖。
韦光亮皱了皱眉，往墙角挪了挪，把刚睡醒的戾气压下去。他对这种浑身带着“优等”标签的人没好感，尤其是在伍优刻意避开他的日子里，这种光鲜更像根刺，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林溪放下书包时，不小心碰掉了韦光亮桌角的草稿纸。上面是他昨晚熬夜解的函数题，步骤乱得像团麻。“不好意思。”她弯腰去捡，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道题你用的辅助线解法，比课本上的更简单。”
韦光亮愣了愣。这是第一次，有人没嘲笑他的字迹，反而注意到解法。他没接话，只是把草稿纸抽了回来，胡乱塞进桌肚。
林溪像是没察觉他的冷淡，从包里掏出本精装笔记本：“我以前在私立学校，老师也讲过类似的思路。”她翻开本子，上面的字迹娟秀，画图用的是尺子，工整得像印刷品，“不过你的步骤更野，像……”她歪着头想了想，“像在荆棘里开出条路。”
韦光亮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却没再把本子往桌肚深处塞。
接下来的日子，林溪成了基础班一道突兀的风景。她每天穿着干净的连衣裙，用进口钢笔做题，午休时会拿出精致的便当，却从没人见过她炫耀——有人借她的笔记，她笑着递过去；有人嘲笑她“大小姐来体验生活”，她也只是耸耸肩。
她和韦光亮的交流不多，却总在不经意间对上频率。韦光亮解不出题时会烦躁地转笔，林溪就会在他桌角放块巧克力，包装纸上画个简单的笑脸；韦光亮被黄毛故意撞掉书，林溪会弯腰一起捡，顺便“不小心”踩住黄毛的鞋带。
有次自习课，黄毛又来找茬，把韦光亮的水杯打翻在试卷上。林溪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这水杯是‘星芒’限量款吧？我哥上周刚拍了个同款，好像要三万多。”
黄毛的手僵在半空，脸瞬间白了。他哪知道这破杯子这么贵，讪讪地收回手，再也没敢动过韦光亮的东西。
韦光亮看着林溪平静的侧脸，第一次觉得，原来“厉害”不止一种样子——不一定非要像陈阳那样咄咄逼人，也可以是不动声色地划清界限。
那天放学，林溪叫住他：“你好像在躲一个女生？”她指了指走廊尽头，伍优正和同学说着话，手里抱着的试卷上，有道红叉和韦光亮之前错的如出一辙。
韦光亮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不关你的事。”
“但你每次看她的眼神，像在看道解不出的题。”林溪走到他身边，看着伍优消失的方向，“解不出就跳过，或者换种思路，总盯着没用。”
韦光亮猛地转过头，眼里的防备像竖起的刺：“你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林溪笑了笑，阳光落在她的珍珠发卡上，闪着细碎的光，“我只是觉得，困住你的不是题，是你自己画的圈。”
她转身离开时，韦光亮捏紧了书包带。他看着林溪的背影，又看向伍优消失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搅乱了——林溪的坦然和伍优的执着，像两道截然不同的辅助线，却都指向他不敢面对的核心。
第二天，韦光亮在桌角发现块新的橘子糖，包装是他没见过的进口牌子，旁边压着张便签，是林溪的字迹：“换个口味，说不定思路也会变。”
他捏着那颗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窗外的柳絮还在飘，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念头。他忽然想起伍优给他的橘子糖，带着点廉价的甜，却能在最狼狈的时候，烫暖整个喉咙。
而现在，有颗更精致的糖放在面前，他却迟迟没剥开。
基础班的粉笔灰依旧呛人，黄毛还是会远远地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陈阳偶尔经过，会用审视的眼神扫过他和林溪。但有些东西确实在变——韦光亮开始把草稿纸叠得整齐些，林溪的笔记本上，偶尔会出现几道没按尺子画的、带着“野气”的辅助线。
只是在走廊遇见伍优时，韦光亮还是会立刻别过头，像在躲避一道明知解法，却故意绕开的题。伍优的脚步也会顿住，目光落在他和林溪偶尔并排的身影上，然后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手里的试卷被捏得发皱。
春风吹过教学楼，带着点新抽芽的味道。韦光亮捏着那颗进口橘子糖，忽然觉得，有些分歧一旦产生，就像两条交叉后又分开的线，哪怕有了新的交点，也再回不到最初的原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