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崔氏踏入静姝苑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白晶孤零零地伫立在角落的身影。
她远远望来,未语泪先流,盈盈下拜的姿势仿佛一株被狂风摧折的细柳,柔弱得不堪一击。
“母亲……”那一声呼唤,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委屈与惊惶,首首撞进崔氏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崔氏的心瞬间被这凄楚融化,不假思索地疾步上前,张开双臂欲将人拥入怀中:“晶儿……”
白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顺势扑进崔氏怀里,积蓄的泪水瞬间决堤:“母亲……晶儿还以为……您不要我了……我好怕……哥哥……哥哥他怎么样了?都怪晶儿不好……”
她哭得肝肠寸断,身体剧烈颤抖,将那份被抛弃的恐惧和无辜的委屈演绎得淋漓尽致。
崔氏抱着这具温热颤抖的身体,满心怜惜,刚欲柔声安抚,脑中却如同炸响一道惊雷——“该避嫌处需避嫌!”“毕竟不是亲兄妹!”——白轩那冰冷威严的警告轰然回荡!
如同被一桶刺骨的冰水从头浇到脚,崔氏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巨大的、源于现实考量的惶恐瞬间攫住了她,盖过了那汹涌的母爱本能。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和生硬,崔氏将紧贴在怀里的白晶,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推开了寸许距离。
那份拥抱的亲密,被一道无形的鸿沟骤然斩断。
“晶儿,”
崔氏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干涩,目光飘忽,刻意避开了白晶那双瞬间盈满惊愕与受伤的眼睛。
“你哥哥……他没事了。只是……”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芒刺,“只是你父亲说得对,你与你哥哥……都大了,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日后相处……需得注意分寸,守礼避嫌才是。”她眼神闪烁,不敢首视白晶,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敲在白晶心上,“毕竟……你们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人言可畏,不得不防啊……”
轰!
崔氏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白晶的心脏!
这是……在敲打她了!这是在明晃晃地提醒她——你是假千金!你该认清自己的位置了!该知道分寸了!
什么视如己出?
什么永远的大小姐?
都是谎言!
接回那个亲女儿之前甜言蜜语,如今亲女儿刚站稳脚跟,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划清界限了!
这是在防范她,是在警告她不要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
接下来呢?
是不是要把这侯府里属于她白晶的一切——父母的宠爱、兄长的维护、尊贵的身份、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统统都夺走,拱手送给白雪那个贱人?!
然后像丢弃一件旧物一样,把她这个“假货”扫地出门?!
一股灭顶的恐慌夹杂着滔天的委屈瞬间将白晶淹没。
她做错了什么?!
她在这锦绣堆里被精心浇灌了十三年!
她早己将侯府千金这个身份融入骨血!她习惯了金尊玉贵,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京城贵女圈里人人称羡的目光!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在穷乡僻壤滚泥巴长大的野丫头,一出现就要夺走她的一切?!
那肮脏破败的乡下,那粗鄙不堪的生活,她光是想想就浑身战栗!
那绝不是她白晶该去的地方!
凭什么让她将自己的璀璨人生拱手相让?!
一股扭曲的疯狂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窜出,在她脑中尖啸盘旋!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摁住了这股冲动。
她清楚,此刻,这侯府里她唯一还能抓住的浮木,只剩下眼前这个心软又偏听偏信的崔氏了!
她必须死死抱住这根大腿,绝不能松手!
白晶不愧在崔氏身边长大,她太清楚崔氏了。
果然,在白晶的眼泪中,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安抚起了白晶。
野丫头呢?
白雪此刻正浸在空间深处那汪温润的灵泉之中。
汩汩暖流包裹着疲惫的身躯,如同最温柔的抚慰,将白日里被打骂的疼痛、被冤枉的屈辱、以及强撑精神应对豺狼的疲惫,一丝丝地抽离、抚平。
每一寸酸痛的筋骨都在贪婪地汲取着泉水中蕴含的奇异生机,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力量。
她闭着眼,感受着这股滋养,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的清醒。
这侯府,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偏心的母亲,眼中只有利益与颜面的父亲,还有那个被假货蛊惑、对自己怀揣恶意的亲哥哥……白峰!
她清晰地记得书中那血淋淋的结局——正是他与白晶联手,将原主步步紧逼,最终赶尽杀绝!
来都来了。
她白雪就没打算做那待宰的羔羊!
既然他们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白雪缓缓睁开眼,清澈的泉水倒映着她眸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寒芒。
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活着,好好地活着,才是对敌人最大的报复。
这令人窒息的侯府,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只等时机成熟,她定要挣脱这座牢笼,天高海阔!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天光。
“哐当”一声,院门被粗暴地推开,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李妈妈那张刻板严肃的脸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她毫无情绪地开口,声音干涩平板,如同宣读早己定下的判决:
“二小姐,夫人有令:时辰到了,请即刻移步祠堂——罚跪!”
命令下达,她便如泥塑木雕般立在门口,浑浊的老眼冷漠地注视着白雪,等待她“领命”。
原本尚有几盏灯火照明的祠堂,在白雪踏入的瞬间,被李妈妈示意下人尽数熄灭,只留下供桌上三盏幽幽燃烧的长明灯。
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将上方层层叠叠的祖宗牌位映照出无数扭曲、拉长的幢幢鬼影,森然可怖地投射在冰冷的墙壁和地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线香与陈年木料混合的沉郁气息,更添几分压抑。
“都下去吧,莫要扰了二小姐清净,也给她留些体面。”李妈妈挥退下人,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掩盖的是刻意营造的孤寂与阴森。
这正中白雪下怀。对着那些冰冷的牌位下跪?她可没这份闲情逸致。
确认李妈妈带着人走远,祠堂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亮。
白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心念微动,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三盏长明灯在空旷阴冷的祠堂里,兀自跳动着幽微的光。
个人空间。
空间里阳光和煦,白雪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辛勤”开垦的田地,以及不远处悠闲吃草的灵牛,心情大好。
“跪祠堂?呵。”她嗤笑一声,拿起一旁的小锄头,“有这功夫,我种种灵蔬、喂喂灵牛不好吗?”
她蹲下身,熟练地侍弄着几株生机勃勃的土豆,遗憾地嘀咕:“可惜不能去别人家的农场‘借’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