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子。
她抚了抚发间玉簪,那套丹里春固然华贵,却华贵的有些俗气。
“我喜素雅些的,这般华贵之物用不来。既长姐不挑,那我便挑了。那丝绸绣春兰的发带瞧着不错,这套我便先拿走了,余了的姐姐随意。”
“对嘛,都是姐妹的,太过谦让不好,这几套本就专为你二人运的,又不愁少了谁的。”老夫人抹着杯中茶沫温声笑道。
“祖母说的是。”宋弦咬牙。
她说的好听,那发带应该是这里头最好的了吧,云水蓝丝线在月白锦缎上绣了数株幽兰与一轮皓月,线路看着不错杂,却也叫人瞧不出从何入针的,好似画上去一般,光绣工都要上百两的银子,无论材质与那成套的蓝蝶点翠耳坠了。
宋弦挑了两套其他的,老夫人与舒氏也看不上这些小女儿家的首饰,便叫撤了。
房中静下。
老夫人放下茶盏,抚抚衣褶,正色道:“后日便要去曲水流觞,听闻,这次是毅王办的,设在京城西南的别庄里。”
“正是。”宋弦恭敬道。
“上次上元节,潺潺与那陶家的姑娘吵的厉害,下次若再碰上那道子事儿,叫人去请你母亲就好,小姑娘家的,总不能传出去个好斗的名声。”
“是。”宋疏答话。
可她却觉得,名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欺负了,就该还回去。不管对面是谁。
老夫人何尝不知她的想法,但这丫头性子并不柔和,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长此以往,怕她碰壁,少一句不如多一句,也做提醒罢了。
“基本的礼术也莫要忘了,姑娘家,名声与仪态,是最要紧的。你二人听见没有?”
“是。”两个小姑娘点头。
“好了,你们先出去玩,我与你们母亲再商量些事。”老夫人笑着摆手。
二人乖乖的行礼往房外退。
嬷嬷掩上房门。
瞧吧,这帮大人又要说小孩子听不得的话了。
宋疏倒是好奇,想要听上两句,便在门前站住。
“我听说老三……”
“潺潺,干什么呢?”宋弦突然冒了出来,“乱听大人说话是不对的哦。”
宋疏缓缓转身,昂起小脑袋,不缓不慢道,“没有,我是在关心祖母。”
“哈哈,潺潺可真调皮呢。”
“过奖。”
呵,宋弦,我的好姐姐啊。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走在暖阳春风里,走向桃杏艳丽处。
清明转眼即至。
朝歌昨日便叫人收拾妥当了用的穿的。寅时不到就叫人抬着装上马车。
天方蒙蒙亮,院侧的杨柳上鸟儿双双展喉,懒花探腰,柳条拂风,一副清晨初醒的欢快活泼样儿。
碧玉年华的侍女,露湿衣角,穿戴整齐,往金钗院去。
推门而入,云水香味盈了满房,梳妆桌前小姑娘睡眼惺忪,亦然是没睡醒便被硬拽起来的。身侧两位侍女正手忙脚乱为她梳发擦脸。
宋疏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不用想就是朝歌。她闭着眼咕哝道,“朝歌,我要睡觉,天还没亮呢,公鸡都没打鸣呢——”
“咕~咕咕——!”
隔壁家孩子养的大公鸡,叫了。
打脸如此之快,宋疏深感无语。
“好了,到马车上再睡也来的及,姑娘快梳头,我去挑件好看的襦裙。”朝歌偷笑着进了厢房。
宋疏只得乖乖听话了。
不多时,小姑娘打扮好了。
去赴晏的人都己上了马车。
最前头那辆敞亮的坐着宋太师与宋夫人,次之那辆便是宋疏的,车顶坠合欢色流苏,西角挂灯,虽小却甚是精致。宋弦的停在后头,与宋疏的相差无几,只是轿面的海棠花换印了水芙蓉。
往后两辆装的便是杂物,也乘着随行侍人。是要去那儿住三天的。
宋疏给父亲母亲请了安才上轿。
“姑娘今日起的匆忙,没用早膳,奴婢便随行带了些糕点小食,您凑合吃点。”朝歌说着将食盒放到轿中小几上,从里面拿出数碟糕点果子。
胖乎乎的贵妃饼,小小的青团,嫩的桃花酥,绵软的栆泥卷……叫宋疏食欲顿起。
她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拿着糯米酥,咕咕囊囊的小嘴儿说话都含糊不清,“不愧西朝歌,好吃!诶,没有龙须糖吗?”她使劲看也看不到那坨白白的糕影。
“没有哦,夫人说了,那个易胖又伤牙,一月至多吃一次,姑娘不是知晓吗?”
“哦……”
马车启驾了。
渐渐驶入宽道。今日是清明,路上人很多,热闹嘈杂。
宋疏吃着糕撩起合欢红轿帘,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可今日却很是晴暖,扫墓的百姓都像是去赴集的。
小姑娘正靠窗想着曲水流觞要背什么诗,软轿猛然停了,搞得她差点栽到座下。
“外面怎么了?”
“姑娘,前面有个马车被牛撞倒了,主人家也伤着了!”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从轿外响起。
宋疏再次撩帘而望。
这官道车水马龙,大大小小的马车暖轿堵的水泄不通。根本望不到尽头。
“凤华,我们需候到何时?”
容貌清丽的少女探过头来,“嗯……奴婢看需时不多,姑娘耐心等等,不到半个时辰就好了,诶?有糕点?!”
“嗯。”一首静坐在旁的朝歌点点头,“但凤华,你早膳……”
“我不管,朝歌你这丫头真坏,有糕点竟故意避着我!姑娘,那块那块,我要贵妃饼!”
凤华无情打断,手都伸轿里来了。
宋疏知道她爱吃这些个,一次便递给她一碟。
“姑娘,凤华习武,不易多食的。”朝歌皱着眉教训。
“我知道,她这次走了许久,肯定饿了,多吃点也无妨吧。”
自家姑娘给说话了,可把凤华高兴坏了,狼吞虎咽着也得接话,“对对对,朝歌你要有姑娘一半大方该多好!哇!这饼真好吃,甜丝丝的,再来一个!”
不知不觉间便闹了两刻钟,那前头还没好。
“轿里好闷,卷起帘子吧。”宋疏吩咐道。
朝歌面露犹豫,“姑娘,这里人多……”
“凤华在呢。”
“就是嘛,这里有我呢,谁要是敢动咱家姑娘,我就请他去西门医馆抓药!”凤华在外面隔着轿帘比划着拳脚,她最近看了不少江湖武侠话本子。
“你懂什么?闭嘴吧。别哪天把姑娘带坏了。”朝歌边卷帘子边瞪凤华。
轿帘半卷,初春正午的阳光照进了轿里,金灿而明亮,所及之地皆温暖惬意。
宋疏看向轿外,依然挤的很,许多人正七嘴八舌的议论此事,说公差办事不利,太过啰嗦。
暖风掠过。
小几上的锦帕轻盈盈地被吹起,飞出了窗。
“帕子!”宋疏惊的忙起身去抓。
锦帕飞出小窗,落在一位路过的布衣公子臂上。
宋疏抬头。
他离软轿不到一尺,就立在她面前。
肤净如梢头雪,发色若墨中绸。弦乐眉,丹凤眼,鼻挺如峰,薄唇轻启。
是个清新俊逸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