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鸾阁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匆匆赶来的太医院副使刘太医身上,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刘太医面色沉凝,向赫临宵和沈良娣深深一揖:“启禀太子殿下,沈良娣。微臣己仔细查验过此碗汤药。”
“讲。”赫临宵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刘太医深吸一口气,清晰回禀:“此药确为滋补安胎之方。药材上品,配伍严谨,药力充沛,熬制火候得当。” 他微微一顿,语气骤然凝重,“只是…微臣在药中,验出了一味极其微量的辅药——夹竹桃叶汁。”
“夹竹桃?!”赫临宵猛地站起,周身戾气勃发!他眼中瞬间燃起滔天怒火,额角青筋暴跳。沈良娣脸色“唰”地惨白如纸,手下意识地死死护住隆起的小腹,身体微微颤抖。
刘太医连忙解释:“殿下、良娣息怒!此药中所含夹竹桃叶汁之量,极其微弱,单论此一碗,其毒性尚不足以对良娣凤体及龙胎构成即时危害,更无堕胎之效。” 他加重语气,“然夹竹桃性大寒剧毒,尤禁安胎!此微量混入,若长期服用…其寒凉破瘀之性,日积月累,恐暗中损耗母体元气,动摇胎元根基!临盆或产后,隐患极大!轻则气血两亏;重则…恐致血崩难止,危及性命!”
殿内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
赫临宵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掌拍在紫檀小几上!“砰”的一声,杯盏震落碎裂!他声音嘶哑,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查!给孤彻查到底!这夹竹桃汁从何而来?!经手之人,一个不漏!皇后宫中小厨房,掘地三尺也要给孤揪出来!”
“殿下息怒!” 刘太医冷汗涔涔跪下,“微臣己核对刘正使原始药方副本,方中绝无夹竹桃!查验药渣,与药方药材完全一致,无多余添加!问题…恐出在熬制过程中,有微量夹竹桃汁被极其隐蔽地混入。此物汁液无色,气味极淡,若非刻意查验,极难察觉。”
赫临宵的怒火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化为更深的阴鸷。他目光如寒冰利刃扫过殿内,声音低沉得可怕:“此事…暂不可声张!”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刘太医,今日所见所闻,若有半句泄露,孤诛你九族!这碗药…即刻处理干净!” 他森冷的目光扫过所有噤若寒蝉的宫人嬷嬷,“栖鸾阁上下!良娣入口一饮一食,无论何人、何处送来,必须加倍、再加倍查验!再有一丝疏漏,所有人…连坐处死!”
“微臣(奴婢)遵旨!” 刘太医和殿内宫人齐刷刷跪倒,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赫临宵不再看他们,转身大步走向沈良娣。他俯身,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那怀抱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晚晚别怕,”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有孤在!孤以性命起誓,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你和孩子分毫!此事,孤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手臂收得更紧。
沈良娣依偎在他坚实的怀抱里,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瑞王赫临清一首沉默地立在阴影处,面沉似水。此刻,他上前一步,对着赫临宵和沈良娣的背影,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与疏离:“皇兄,沈良娣受惊,需好生静养。臣弟…先行告退。”
赫临宵没有回头,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赫临清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良娣微微颤抖的肩背,转身,步伐沉重地退出了栖鸾阁。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赫临宵阴晴不定的侧脸和沈良娣苍白的容颜。那碗被处理掉的“安胎药”,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幽灵,盘旋在栖鸾阁的上空。它留下了一道深刻入骨的毒痕,一道信任的裂痕,更在看似平静的深宫水面下,搅动起汹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