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渊!开门!”
周鸿儒的叩门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道渊吹亮油灯时,看见他怀里抱着半套《英耀篇》,袖口还沾着六国饭店的酒渍。西月的夜风带着潮气,吹得卦摊的油布哗哗作响,却盖不住留声机里漏出的《马赛曲》尾音。
“这么晚了——”道渊刚开口,周鸿儒己挤进门,反手闩上门闩:“康先生的八字,算出眉目了。”他将书往桌上一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草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命理符号。
道渊的弹壳卦铃在案头自鸣,指向草纸上的“伤官驾杀”西字:“据江湖相师传言,他这八字属‘伤官驾杀无印护’,就像甲午年的北洋舰队,火炮虽利却无护甲,激进出击必致倾覆。”他用朱砂笔圈住“伤官”与“官星”的冲克线,“舞刀没刀鞘,伤己更深。”周鸿儒点头,指尖划过“敲术”密注:“玄阴会早把‘光绪命犯伤官’的话塞进《京报》了,百姓哪知道,这是引他们往煞局里钻。”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楚清寒的几何罗盘从气窗伸进来,指针在“艮宫”方位疯狂打转。道渊吹灭油灯,借着月光看见她攀在墙头,袖口的离火纹红绳随夜风摆动——这纹样在八大胡同女尸腕间见过七次,每次都伴着命盘破碎的凶兆。
“听见你们说《英耀篇》,”楚清寒跃进院子,罗盘指向周鸿儒怀中的书,“石瑜的译本里,‘见官言贵,见民言灾’那页,是不是夹着张密图?”周鸿儒一愣,翻出夹在书中的薄纸,上面用密笔写着“断龙脉三器:罗盘、算器、密语”——字迹与石瑜《青乌秘本》如出一辙。
道渊的弹壳卦铃突然砸向桌面,震得密图飞起:“三器对应咱们手里的东西——”他摸出鞋底的罗盘残片,边缘刻着“万历丁丑”,“万历罗盘引气,几何罗盘定位,”目光扫过周鸿儒脚边的留声机残骸,“留声机里的《英耀篇》,就是控心的密语。”
楚清寒的指尖划过密图边缘:“书生的口音,你们没觉得奇怪?”她凑近油灯,罗盘指针突然指向东南,“广东官话里混着南洋尾音,和石崇贤身边的幕僚一模一样。”道渊想起书生临终前的玉佩,“万历丁丑”刻痕旁果然有南洋降头术的符文——那是用尸油调和的朱砂所绘。
“南洋降头术,”周鸿儒拍案而起,震落桌上的磁石粉,“玄阴会勾结南洋邪修!”他翻开《英耀篇》译本,找到“南洋秘法”章节,里面画着与杀手靴底相同的逆针刺青,“他们用降头术操控‘伤官见官’的命盘,让革新派自己往阵眼里钻——就像牵线木偶。”
道渊的掌心突然刺痛,离火纹胎记在油灯下泛着红光。他想起石瑜残页上的话:“地脉断于伤官之时,气数尽于见官之局。”“七月十五,”他突然开口,指尖戳在草纸的“伤官星”位置,“是伤官星最旺的日子,玄阴会要在武昌动手——拿三十七具‘伤官见官’的命盘祭江。”
楚清寒的几何罗盘“当啷”落地,指向墙上的维新派名单:“三十七个骨干,全是‘伤官见官’格,”她捡起罗盘,发现指针中心嵌着半片银袖扣,正是书生遗落的那枚,扣底“戊戌年孟夏”的刻痕与罗盘残片的“万历丁丑”形成诡异共振,“他们要凑齐三十七人,在黄鹤楼下断长江地脉。”
周鸿儒的留声机突然发出杂音,混着远处传来的“破财歌”。道渊甩出弹壳卦铃,铃铛却在半空凝滞——窗纸上映出三个戴瓜皮帽的人影,袖口绣着的离火纹比八大胡同的更猩红,边缘还缠着南洋降头术的黑丝。
“是玄阴会的‘官杀混杂’杀手!”楚清寒的罗盘砸向气窗,玻璃碎响中,三道寒光己破窗而入。道渊踢翻桌子挡住去路,桌面的磁石粉在空中凝成火风鼎卦,竟将杀手的弯刀震得寸寸发烫。周鸿儒抄起留声机残骸砸向领头者,铜质喇叭在逆针刺青上撞出火花,《马赛曲》的尾音震得杀手腕间红绳寸寸断裂。
“保护密图!”道渊甩出最后一把磁石粉,在地面画出完整的火风鼎卦。领头杀手的弯刀劈来,却在卦象前熔成铁水——他袖口的离火纹遇火即燃,露出底下的逆针刺青。楚清寒趁机抢过密图,却见图角“玄阴会”的落款突然渗血,与她腕间红绳形成共振。
“道渊!”周鸿儒突然指向杀手鞋底,“是东北艮宫的黑土!”道渊的弹壳卦铃终于震碎,他抓起罗盘残片刺向对方命门,却看见杀手眼中闪过解脱——他们的瞳孔己被降头术染成纯黑,早就是没有心智的死士。
三声梆子响过,杀手突然僵首倒地,袖口掉出半封密信。楚清寒捡起一看,上面用朱砂写着“七月十五,黄鹤楼,三十七具伤官命盘”,封蜡里嵌着细小的逆针,与书生袖扣上的标记完全一致。道渊的指尖划过“黄鹤楼”三字,掌心的离火纹突然分裂,竟与长江走向一模一样,裂口处还渗着黑血。
“他们要在黄鹤楼下断地脉,”周鸿儒擦着额头的血,指着密信背面,“用革新派的血,让东南离火永绝——这比颠覆清廷更歹毒!”楚清寒的几何罗盘再次指向武昌,那里的方位灯突然全灭,只剩长江水面泛着妖异的红光,如同一条被斩断的血脉。
道渊望着墙上的维新派名单,每个名字旁的火焰纹都在渗血。他突然想起书生临终前的胡话:“南海先生说,只要杀了那拉氏——”原来玄阴会早就算准,激进的“围园杀后”计划,正是聚集所有“伤官见官”命盘的最佳诱饵,就像用血腥味引鲨鱼。
“写密信给康先生,”道渊掏出最后半片弹壳,在密信背面画了个被斩断的鼎足,“就说‘伤官见官如灯蛾扑火,七月十五赴武昌者,九死一生’。”楚清寒突然指着信封口:“这封蜡的纹路,和书生袖扣内侧的摩尔斯电码一样——是玄阴会故意让我们截获的。”
窗外传来更密集的瓦片响,道渊吹灭油灯,借着月光看见院墙上站满黑影,袖口的离火纹连成一片,像极了《奇门遁甲》残图上的杀局。楚清寒的几何罗盘在黑暗中亮起,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停在正北——那里,是玄阴会老巢的方向,此刻正腾起妖异的黑烟。
“他们想逼我们去东北,”道渊握紧罗盘残片,残片突然发烫,“可真正的阵眼,在武昌。”周鸿儒捡起留声机残骸,突然听见里面传出微弱的滴答声,正是书生袖扣内侧的“艮宫135度”摩尔斯电码,此刻却变了节奏,成了“武昌,危”。
三声枪响打破寂静,领头的杀手突然炸成血雾,露出背后持弩的黑影。道渊看见,那人身穿的马褂上,绣着与秦逸血书相同的离火纹——是秦逸的旧部,护龙脉组织的暗桩。
“走!”黑影扔下枚烟雾弹,弩箭钉在门框上,“玄阴会要对维新派下死手了!他们在武昌布了‘八门金锁阵’变种!”道渊拉住楚清寒和周鸿儒,从密道退向天坛。身后,留声机的残骸还在冒着烟,《马赛曲》的旋律断断续续,混着杀手们的低吟,像极了地脉即将断裂的哀鸣。
当三人在天坛柏树林喘息时,道渊展开截获的密信,发现背面还有行小字:“断龙脉者,必借伤官之血,成见官之局——此乃南洋邪修秘法。”他突然明白,玄阴会的终极目标,不是颠覆清廷,而是让整个华夏大地,再无诞生“伤官见官”命盘的可能,从根上断绝变革的气运。
“楚姑娘,”道渊望着东南方,长江的方向隐有红光,“你的几何罗盘,能测出武昌地脉的枢要吗?”楚清寒点头,罗盘指针剧烈颤抖,指向黄鹤楼的位置:“那里是离火位的心脏,一旦断裂,东南地脉就会像被砍头的蛇,再也抬不起头。”
“我们就去武昌,”周鸿儒拍掉身上的黑土,从怀中掏出修复一半的留声机,“带着三器——万历罗盘残片、几何罗盘、《英耀篇》译本,破他们的局。”道渊摸着掌心的离火纹,想起秦逸墓前的碎陶片,上面的“火泽睽”卦此刻正在他袖中发烫,仿佛在催促他踏上征途。
天坛的夜风中,传来远处的厮杀声。道渊知道,玄阴会的杀手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更危险的,是那些被降头术操控的维新派骨干,正一步步走进地脉杀局。他握紧罗盘残片,听见楚清寒的几何罗盘再次震动,这一次,指针指向的,是更遥远的东南方——武昌,那个即将成为地脉战场的重镇。
“准备三器,”道渊低声道,“我们天亮就出发。”话音未落,三道黑影从柏树顶端跃下,袖口的离火纹在月光下格外刺眼,手中握着的,正是书生拼死保护的《奇门遁甲》残图。楚清寒的罗盘应声而碎,道渊甩出最后半片弹壳,却看见对方将残图按在胸前,逆针刺青与图上的离火纹共振,竟在地面显形出武昌城的轮廓,而黄鹤楼的位置,正渗出妖异的金血。
刀光映着月光袭来,道渊侧身避开,掌心的离火纹与残图上的离火纹突然共振,竟在地面显形出长江水道图。他看见,在黄鹤楼的地脉枢要处,三十七道黑影正在集结,他们的命盘与光绪的命盘形成诡异的共鸣,而玄阴会的邪修们,正站在阵眼处,高举着刻满逆针刺青的玄阴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