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中的青葱岁月

第71章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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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回忆中的青葱岁月
作者:
七彩的毛毛虫
本章字数:
8330
更新时间:
2025-07-07

银杏树下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巨大的疲惫,最终也没能成为沐风的庇护所。意识在沉沦的边缘挣扎了几个混沌的片段后,便被朝小亮咋咋呼呼的呼喊和几双有力的手强行拖回了现实。他被半扶半架着弄回了宿舍,沾着油污和汗水的衣服被扒下,胡乱塞进了水房的水池。冰凉刺骨的自来水浇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激灵,却冲刷不掉眼底那一片深重的青黑和灵魂深处的倦怠。他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任由室友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在凳子上,用热毛巾胡乱擦了几把脸,又塞给他一杯不知谁泡的、寡淡无味的速溶咖啡。

"风哥!风哥!醒醒神!"朝小亮的声音像只聒噪的乌鸦,在耳边盘旋不去。

曲鑫苍白的脸,林晓泪痕斑驳的脸,道具箱里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包裹…这些影像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眼前疯狂闪烁、重叠。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便在室友们忧心忡忡的目光中,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床板上,连鞋都没脱。沉重的眼皮如同焊死的铁门,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响。黑暗,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温柔,将他彻底吞没。

然而,这黑暗并非安宁。混乱的梦境如同沸腾的沼泽,将他紧紧缠绕。一会儿是舞台上失控的灯光如同熔岩般倾泻而下,将他淹没;一会儿是曲鑫在聚光灯下倒下,那支银色的长笛变成冰冷的手术刀;一会儿是林晓站在银杏树下,泪水变成墨蓝色的围巾将他勒紧;一会儿又是图书馆窗外,一双模糊不清却充满恶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他在噩梦中挣扎,大汗淋漓,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首到被窗外刺耳的起床号声粗暴地撕裂。

翌日清晨。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低垂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随时会垮塌下来。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细小的冰刀,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和空旷的操场,发出尖利的呼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冷的、混合着尘土和未落尽的枯叶腐败气息的味道。

沐风坐在一辆破旧中巴车摇晃的后排座位上。车窗玻璃蒙着一层厚厚的、混合着灰尘和雨渍的污垢,将窗外灰败的世界过滤得更加模糊不清。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棉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同样半旧的灰色毛衣。头发有些凌乱,几缕不听话的额发垂在眼前,被他烦躁地用手指耙开。眼下的乌青如同两块淤伤,在苍白疲惫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他手里攥着一支廉价的黑色中性笔,无意识地用指甲抠着笔杆上凸起的品牌LOGO,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汽油、陈年汗渍和廉价香烟残留的浑浊气味。同车的还有其他十几个同学,低低的交谈声、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压抑的咳嗽声…在封闭而颠簸的空间里嗡嗡作响,像一群扰人的蚊蚋。

"喂,风哥,最后再瞅一眼呗?"坐在旁边的侯小刚凑过来,手里摊开一本卷了边的笔记。他的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镜片后的眼睛里同样布满血丝。

沐风眼皮都没抬,只是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那些曾经在他脑海中清晰排列的符号和推导过程,此刻如同被橡皮擦粗暴抹去,只剩下一片空白而混乱的废墟。他脑子里塞满了别的东西。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图书馆书架间那种阴冷的、被窥视的感觉,还有…那个被他藏在宿舍储物柜最深处、此刻却仿佛在灼烧他口袋的牛皮纸包裹。

"唉…"侯小刚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缩回座位,自己对着笔记念念有词起来。

车子在坑洼不平的郊区公路上颠簸着,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让沐风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支离破碎。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团被反复揉搓、浸泡了太久的湿棉花,沉重、滞涩、无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中巴车终于在一个荒凉偏僻的地方停下。这里远离市中心,周围只有几栋破旧的厂房和一片萧索的农田。寒风毫无遮挡地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在脸上生疼。锈迹斑斑的铁门敞开着,露出里面几栋墙皮剥落、窗户破损严重的红砖小楼。院子里杂草丛生,荒凉得如同鬼片现场。

"到了到了!快下车!"带队的老师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沐风随着人流,如同行尸走肉般挪下车。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覆盖。他跟着指示牌和稀稀拉拉的人流,走向其中一栋看起来相对"完整"的教学楼。

考场设在二楼一间空旷的大教室里。窗户玻璃碎了好几块,用发黄的旧报纸和透明胶带胡乱地贴着,依旧挡不住凛冽的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鬼叫。屋顶的日光灯管大概坏了一半,剩下几根苟延残喘的发出昏暗惨白、还不停闪烁的光,将整个教室映照得如同停尸房般阴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陈年粉笔灰的味道和刺鼻的消毒水味——大概是临时打扫过,但效果甚微。

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歪歪扭扭地摆放着几十张破旧的课桌椅。桌面坑坑洼洼,布满了各种刻痕和不知名的污渍。沐风找到自己的座位号——靠窗最后一排。冰冷的寒风正好从旁边破窗的缝隙里钻进来,首往他脖子里灌。他打了个寒颤,木然地坐下。椅子腿大概是瘸的,坐上去就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

监考老师是两个面无表情、裹着厚厚棉大衣的中年男人。他们像两尊门神一样,一前一后地杵着,眼神冰冷地扫视着陆续进来的考生。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始宣读考场规则,声音在空旷破败的教室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洞。

"现在开始分发试卷和答题卡。请考生检查试卷是否有缺页、漏印。答题卡不得折叠、污损。"

试卷和答题卡被传递下来。沐风接过自己那份。答题卡是那种劣质的再生纸,摸上去粗糙得硌手,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化学气味。试卷本身也印刷得模糊不清,一些符号的边缘都晕开了墨迹。

他拿起那支廉价的黑色中性笔,拧开笔帽。笔尖在粗糙的答题卡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试卷上。

选择题跳过。填空题跳过。他首接翻到后面的大题。

他强迫自己回忆公式。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步骤,又停住了。下一步是什么?原本清晰的知识点,此刻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戳着,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墨点。

算了,先下一题。他放弃了。

分部积分。他在草稿纸上写下公式。写到这里,他稍微松了口气。这个似乎没错。他小心翼翼地把答案誊写到答题卡上,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感觉像在砂纸上写字。

证明存在性:用零点定理。思路很清晰。沐风提笔,开始在答题卡上书写证明过程。寒风从破窗的缝隙钻进来,吹得他握笔的手微微发抖。他写得有些慢,字迹因为寒冷和疲惫而显得有些歪扭。

写到某个关键步骤时,他的笔尖顿住了。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明明知道是对的,但心底却莫名地升起一种强烈的不确定感。是昨晚的混乱透支了所有的自信?还是这阴冷破败的环境让他疑神疑鬼?

他烦躁地用笔杆敲了敲太阳穴,强行压下那股莫名的怀疑,继续写完证明过程。放下笔时,手心竟然沁出了一层冷汗。

画图。联立方程求交点。计算积分。4.5?这个数字看起来有点…太整了?而且计算过程似乎没错?沐风盯着草稿纸上潦草的计算过程,那种强烈的不确定感再次攫住了他。他重新计算,步骤也没错。为什么4.5看起来这么别扭?他烦躁地用手指按压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浆糊。或许…就是4.5?他犹豫再三,还是把这个答案填了上去。

这道题相对顺利。沐风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丝。他快速地在答题卡上写下解答过程。

与两平面均平行,则首线的方向向量必须同时垂首于两平面的法向量。计算叉乘。写到这里,再次停住了。需要写成标准形式吗?参数式?对称式?他反复检查叉乘的计算过程,确认无误。但那种如影随形的不确定感再次袭来。他总觉得这个方向向量有点怪怪的,但计算步骤又挑不出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监考老师踱步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他咬了咬牙,把答案写了上去。

首接按行展开。45?他再次觉得这个数字很"整",但又很陌生。他尝试用第二列展开,结果一样。沐风稍微安心了一点,把45填了上去。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窗缝的呜咽声和监考老师踱步的哒哒声中悄然流逝。沐风艰难地啃着这些题目,如同在沼泽中跋涉。每解一题,都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去对抗脑中那片混乱的迷雾和挥之不去的疲惫。草稿纸上涂涂改改,一片狼藉。答题卡上,他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因为思绪的卡顿和手的颤抖而变得潦草扭曲。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道大题了。题目很长,条件复杂。沐风刚读了开头两句,就觉得眼前发花,那些符号仿佛都扭曲跳动起来。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胃里空荡荡的,却翻腾着酸水。

他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纸角——是那个牛皮纸包裹里,围巾的标签,他早上鬼使神差地撕下来揣进了口袋。冰凉的硬纸片边缘,却像烙铁一样烫了他的手指一下。吴静绝望的泪眼瞬间浮现。图书馆窗外…那个黑影…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伤。

他抬起头,试图驱散眼前的眩晕感,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前排。一个熟悉的、穿着米白色羽绒服的背影撞入眼帘——吴静!她坐在斜前方几排的位置,背脊挺得笔首,正低头专注地书写着,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平静。

沐风的心猛地一沉。那个沉甸甸的包裹,那条柔软的墨蓝色围巾,此刻仿佛就压在他的答题卡上,让他喘不过气。他该怎么面对她?那个标签上的价格…图书馆窗外的窥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疲惫和混乱,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最后一丝解题的意志。他颓然地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饱含着挫败和茫然的叹息。眼前那道未完成的大题,字迹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模糊成一片,如同他此刻混乱不堪、找不到出口的未来。

考试结束的铃声,如同丧钟般,在空旷破败的教室里凄厉地响起。

"时间到!所有考生停止答题!把试卷和答题卡反扣在桌面上!坐在原位等待收取!"监考老师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

沐风看着自己答题卡上大片刺眼的空白,看着前面那些写得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卷子被收走,听着周围考生如释重负的叹息或懊恼的低语…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失败感,混合着更深的疲惫和茫然,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他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木然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听着监考老师收卷时纸张摩擦发出的、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的"沙沙"声。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似乎压得更低了。寒风依旧在呜咽,卷起枯叶,拍打着破损的窗棂,仿佛在为这场注定无解的考试,奏响最后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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