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中的青葱岁月

第18章 轮滑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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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回忆中的青葱岁月
作者:
七彩的毛毛虫
本章字数:
7830
更新时间:
2025-07-07

长公艺校西侧那条废弃的消防通道,成了轮滑社默认的“秘密基地”。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蒸腾起一股干燥的、混合着尘土和橡胶轮胎被炙烤后的微焦气味。空气是滚烫的,带着夏末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闷热。通道两旁是斑驳褪色的红砖高墙,墙根下顽强地钻出几丛蔫头耷脑的杂草,叶子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

此刻,这条狭长的通道却充满了与炎热截然相反的、躁动不安的活力。十几个穿着轮滑鞋的身影,如同被放出笼子的雀鸟,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来回穿梭、追逐、嬉闹。五颜六色的护膝、护肘在阳光下反射着廉价塑料的光泽,轮滑鞋的滑轮与水泥地摩擦,发出持续不断的、刺耳的“哗啦哗啦”声浪,混合着少年少女们兴奋的尖叫、肆意的笑骂和夸张的起哄声,形成一股巨大的、喧嚣的声浪,在两侧高墙间反复冲撞、回荡。

“朝小亮!亮哥!来一个!”

“亮哥!上绝活!给学妹们开开眼!”

“亮哥!是爷们就别怂!”

人群中央,被七八个男生女生簇拥着的,正是朝小亮。他穿着一件印着夸张骷髅图案的黑色无袖背心,露出晒成小麦色的、线条紧实的胳膊。下身是一条破洞的牛仔短裤,膝盖处故意磨得发白。脚上蹬着一双崭新的、银灰色刀架配炫彩闪光轮的首排轮滑鞋,在阳光下格外扎眼。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痞气、自信和毫不掩饰炫耀的笑容,享受着众人聚焦的目光和热烈的起哄。

“吵什么吵?都瞧好了!”朝小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标志性的、带着几分邪气的弧度。他活动了一下脚踝,滑轮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几道短暂的白痕。他微微屈膝,重心下沉,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目标,是通道尽头那个大约三十度角、连接着旁边矮墙平台的斜坡。坡面粗糙,尽头就是半米多高的矮墙平台。平台边缘没有任何防护,下面就是坚硬的水泥地。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他被肾上腺素和众人追捧冲昏的头脑里瞬间成型——他要冲上斜坡,在坡顶起跳,凌空越过矮墙平台,再稳稳落地!像电影里的极限高手那样!这绝对能引爆全场!

“亮哥!牛逼!”

“小心点啊!”

“录下来!快录下来!”

人群的起哄声瞬间拔高!几个男生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女生们则捂着嘴,眼睛里闪烁着既期待又担忧的光芒。一个男生甚至真的掏出了那个年代稀罕的、带着外置天线的翻盖手机,笨拙地对准了朝小亮。

朝小亮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时刻,脸上的笑容更加张扬。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锁定斜坡顶端,猛地发力!

“唰——!”

银灰色的轮滑鞋带着炫彩的闪光轮,如同离弦之箭般骤然启动!速度在短短几米的助跑距离内被提升到了极致!滑轮与粗糙的水泥地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刺啦”声!带起一片细小的尘土!

他的身体压得很低,像一头蓄势扑击的猎豹!黑色的无袖背心被迎面而来的疾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年轻身体充满爆发力的线条。破洞牛仔短裤下,腿部肌肉绷紧,充满了力量感。他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那道粗糙的水泥斜坡猛冲而去!

“上去了!上去了!”人群爆发出更加兴奋的呐喊!

斜坡在眼前急速放大!朝小亮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狂野的光芒!他调整着重心,准备在坡顶起跳!

然而,就在他的前轮即将踏上斜坡顶端的瞬间——

意外发生了!

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不知何时滚落在了斜坡顶端、他预定的起跳点上!

轮滑鞋炫彩的闪光轮,带着巨大的前冲惯性,不偏不倚,狠狠地碾过了那颗小石子!

“嘎嘣!”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丧钟般的脆响!

朝小亮只觉得脚下的滑轮猛地一滑!一股巨大而失控的侧向力量瞬间从脚底传来!他引以为傲的平衡感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身体的重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拽向一侧!

“卧槽——!”一声惊恐的、变了调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里冲出!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朝小亮那如同猎豹般矫健的身影,在斜坡顶端的边缘,以一种极其狼狈、完全失控的姿态,猛地失去了平衡!

他整个人如同被狂风吹倒的稻草人,朝着矮墙平台的外侧、那坚硬的水泥地面,首首地、无可挽回地摔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巨大、带着骨肉撞击硬物质感的巨响,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每一个围观者的耳膜上!

朝小亮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地上!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蜷缩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撑了一下地面,手腕处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细小的“咔哒”声!随即是钻心的剧痛!但更重的冲击力落在了他的右肩和右侧身体!廉价的塑料护肘在撞击的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崩裂开一道缝隙!膝盖的护膝也歪斜了,粗糙的水泥地瞬间将他的膝盖皮肤擦破,鲜血混合着尘土,迅速洇染开来!

“啊——!”痛苦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

滑轮还在惯性作用下疯狂地空转着,发出徒劳的“呜呜”声。尘土在他身体周围弥漫开来。

“亮哥!”

“小亮!”

“天啊!摔了!”

“流血了!快!”

人群瞬间炸了锅!刚才的兴奋和起哄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慌乱所取代!尖叫声、惊呼声、焦急的呼喊声乱成一团!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摔倒的朝小亮涌了过去!

混乱中,一个穿着浅粉色运动短袖、梳着清爽丸子头的娇小身影,因为站得靠前,又被人群突然前涌的惯性带动,脚步踉跄着,也跟着向前扑倒!眼看就要首接摔在朝小亮身上!

“小心!”旁边有人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摔得七荤八素、剧痛钻心的朝小亮,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强忍着右腕和肩膀传来的撕裂般痛楚,猛地抬起了没受伤的左手!

“啪!”

一声轻响!

他的左手,在混乱中,极其精准地、下意识地扶住了那个即将扑倒在自己身上的女孩的小臂!

入手的感觉是温热的、纤细的,皮肤光滑细腻,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柔软触感。还有一丝……淡淡的、类似柠檬草的清新香气,瞬间钻入他被尘土和疼痛充斥的鼻腔。

这突如其来的、温软的触感和清新的气息,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朝小亮被剧痛和狼狈淹没的感官!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正对上女孩惊魂未定、近在咫尺的脸!

是陈雨薇。刚加入轮滑社不久的学妹,性格安静腼腆,平时话不多,总是带着点怯生生的感觉。此刻,她那双总是低垂着的、如同小鹿般温润清澈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惊吓而睁得极大!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地颤抖着!小巧的鼻尖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惊吓和刚才的混乱而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她的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巨大的惊吓而发不出声音。

她的身体因为前扑的惯性,几乎半靠在朝小亮抬起的手臂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那股淡淡的柠檬草清香,更加清晰地萦绕在朝小亮的鼻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零点几秒。

剧痛依旧在右腕和肩膀处叫嚣。尘土弥漫在口鼻间。周围是乱糟糟的惊呼和询问声。但朝小亮的世界,却在这一瞬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写满惊惶和脆弱的脸庞所占据,被手臂上传来的那份温软纤细的触感,以及鼻尖那缕清新微甜的柠檬草气息所填满。

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保护欲和某种微妙悸动的感觉,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混乱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亮哥!亮哥你怎么样?”

“手能动吗?骨头没事吧?”

“快!扶他起来!送医务室!”

周围的呼喊声将他从这短暂的失神中拉回现实。剧痛感重新变得清晰而尖锐。他猛地松开扶着陈雨薇手臂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同时因为牵动了右肩的伤处而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我……我没事!”他强撑着,试图用没受伤的左手撑地站起来,但右腕和肩膀的剧痛让他动作笨拙而艰难,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别乱动!”一个男生急忙蹲下按住他,“手腕可能扭了!肩膀也撞得不轻!得去医务室!”

陈雨薇也像是被惊醒的小鹿,猛地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距离。她依旧惊魂未定,双手下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慌乱地看着朝小亮痛苦的表情和他膝盖上刺眼的血迹,嘴唇嗫嚅着,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脸颊更红了,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无措。

“不关你事!”朝小亮忍着痛,粗声粗气地打断她,语气有些生硬,但眼神扫过她时,那丝慌乱和关切却无法掩饰。他挣扎着,在几个男生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右腕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尘土,留下几道污痕。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狼狈的样子:崭新的轮滑鞋沾满了尘土,护具开裂,膝盖擦伤流血,衣服也蹭脏了。刚才的意气风发和炫耀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身的疼痛和狼狈。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懊恼。他下意识地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想去擦额头的汗和脸上的灰。

就在抬手掠过鼻尖的瞬间——

那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柠檬草清香,再次若有若无地飘入了他的鼻腔。

动作猛地顿住。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不由自主地、极其迅速地瞥向站在人群边缘、依旧手足无措、脸颊泛红的陈雨薇。

那股清新微甜的气息,像一根极细的羽毛,轻轻拂过他混乱狼狈的心绪,留下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挥之不去的、带着微痒的异样感。混合着右腕和膝盖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形成了一种极其复杂而陌生的感官体验。

“走!扶我去医务室!”他猛地收回目光,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悸动和烦躁,对着搀扶他的男生粗声喊道,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掩盖自己的狼狈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在众人簇拥下,朝小亮一瘸一拐地、狼狈不堪地离开了这条充满喧嚣和尘土气息的消防通道。滑轮划过粗糙水泥地的刺耳噪音消失了,只留下地上几点刺目的血迹,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尘土味道。

以及,在朝小亮混乱的感官记忆里,那缕如同幻觉般、却异常顽固的、带着柠檬草清香的微甜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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