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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殿广场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威严，随着鬼魂们的仓皇退散，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只留下地上那堆被遗弃的寒酸供品——干瘪的野果、硬邦邦的馒头、几枚劣质铜钱、一把枯草，还有老水鬼留下的那碗浑浊的忘川河水，在阴冷的风中散发着无声的嘲讽。
韩信瘫坐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焦黄的兔毛沾满污泥，糊着膏药的右爪无力地搭在膝盖上。他看着那堆破烂，又低头瞅了瞅自己怀里那三块早己耗尽了能量、变得灰扑扑的深色石头，破锣嗓子发出一声带着浓浓自嘲和悲愤的哀叹：
“河神？显灵？呵…泼天的富贵？到头来…就这？！”
巨大的失落感和被戏耍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淤泥，再次将他淹没。崔判官那句“谨记身份，注意影响，莫要有碍观瞻”如同魔咒般在魂核里回荡。意思再明白不过：兔子，别做白日梦了！老老实实滚回你的垃圾堆去！
牛头和马面也被判官殿的余威震慑得不轻，刚才那点被供品勾起的贪念早飞到了九霄云外。牛头巨大的牛脸上残留着一丝后怕，瓮声瓮气地催促：“晦气！真他娘的晦气！马面！带上这瘟神兔子！赶紧走！离这鬼地方远点！”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惹是生非的兔子丢回黑石滩，眼不见心不烦。
马面也心有余悸，赶紧上前，这次连铁链都懒得锁了，首接像拎破麻袋一样，揪住韩信的后颈皮，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走！” 马面低喝一声，拖着脚步虚浮的韩信，跟在牛头身后，如同打了败仗的逃兵，灰溜溜地离开了判官殿广场那令人压抑的范围。
一路无话。牛头马面阴沉着脸，脚步飞快。韩信被拖着，像条死狗，内心的弹幕却刷得飞起：
“亏大了！亏到姥姥家了！”
“判官老儿！你等着！等老子发达了…”
“那1000阴德点…不知道够不够买通OA系统…”
“报告…报告怎么写啊…要命…”
“赵胖子那三炷安魂香…老子的安魂香啊！！”
就在他内心哀嚎，自怨自艾之际，他们再次回到了忘川河畔，黑石滩码头附近。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淤泥腥臭和腐烂水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却让韩信莫名地感到一丝…亲切？至少这里没那么多糟心事和吓死鬼的威压。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和牛头马面都愣住了。
只见黑石滩码头那被净化过的“干净”区域边缘，靠近几块巨大礁石的地方，竟然又聚集起了一小撮鬼魂！数量比判官殿广场少得多，只有十几个，大多是些衣衫褴褛、魂体暗淡的老鬼和怨气不重的小鬼。为首的，赫然是之前那个在判官殿广场虔诚跪拜、留下破碗忘川水的老水鬼！
他们看到牛头马面拖着韩信回来，非但没有害怕散去，反而一个个眼睛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敬畏、希冀和…一丝讨好的笑容。
“兔爷回来了！”
“兔爷显灵！兔爷显灵！”
“快！快把地方收拾出来！”
在老水鬼的低声指挥下，几个年轻力壮（相对）些的水鬼和小鬼，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他们从忘川河浑浊的水底捞出一些还算完整的、被水泡得发黑的烂木板；搬来几块被水流冲刷得圆润些的鹅卵石；甚至…还拖上来几团纠缠着水草、散发着怨气的…怨灵垃圾？！
然后，就在韩信、牛头、马面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群鬼魂如同最熟练的拾荒匠，用这些破烂玩意儿，在几块巨大礁石的背风夹角处，叮叮咣咣（魂体敲击）、七手八脚地…搭起了一个玩意儿！
那玩意儿…勉强能看出是个“庙”的形状。
底座是几块叠起来的、布满青苔的湿滑石头。
西面“墙”是用长短不一、歪歪扭扭的烂木板勉强拼凑钉起来的，缝隙大得能钻过一只耗子，木板表面还残留着水渍和可疑的粘液。
“屋顶”更离谱，是用几块巨大的、如同破渔网般纠缠在一起的怨灵垃圾铺成的，那些怨灵残魂还在垃圾缝隙里蠕动、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庙门”则是一块相对平整的破船板，斜斜地靠在入口处。
整个“建筑”摇摇欲坠，散发着浓烈的河水腥气、淤泥腐败味以及怨灵垃圾特有的阴冷气息…与其说是庙，不如说是一个用河底垃圾堆砌起来的、随时可能散架的违章窝棚！
在这“窝棚”最前方，一块相对光滑的石头上，用不知从哪抠下来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鱼骨碎片，歪歪扭扭地拼出了三个勉强能辨认的大字：
【兔爷庙】
庙宇前方，用碎石块围出了一小块空地。空地上，己经稀稀拉拉地摆上了一些新的“供品”：
几条刚捞上来、还在蹦跶的怨灵小鱼（眼睛翻白，散发着怨气）；
几颗沾着新鲜河泥的、颜色诡异的河蚌；
一小堆刚从岸边挖出来的、带着根须的湿漉漉水草；
还有…老水鬼之前那个豁口的破陶碗，里面依旧盛着浑浊的忘川河水，郑重其事地摆在最中央。
“兔爷！”老水鬼见韩信被拖到近前，立刻带着十几个鬼魂，噗通噗通（魂体虚跪）跪倒一片，对着韩信的方向虔诚叩拜，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激动：“判官殿门口规矩大，小的们不敢造次！但小的们知道，兔爷您才是真神！这忘川河，是您的道场！小的们斗胆，在这河边清净处，给您搭了个落脚歇息的…小庙！地方简陋，供品微薄，但都是小的们一片诚心！求兔爷莫要嫌弃！保佑我等河畔苦鬼，少受些怨灵撕咬，魂魄安宁啊！”
其他鬼魂也跟着磕头，七嘴八舌地祈求：
“兔爷显灵！让我下辈子投胎到有水的地方吧！”
“兔爷！求您收了河底那老缠着我的水猴子吧！”
“兔爷！保佑我捡到点值钱的阴河沙！”
韩信彻底傻眼了！
看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散发着垃圾堆气息的“兔爷庙”，再看看地上那堆活蹦乱跳的怨灵鱼、沾泥河蚌和水草…他感觉自己贫瘠的兔生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这他娘的也行？！
判官殿不让搞，就跑到河边自己搭个草台班子？！
这“庙”…怕是一阵阴风就能吹散架吧？供品…这玩意儿能吃？吃了怕不是怨气缠身，魂飞魄散？！
一股极其荒诞又滑稽的感觉涌上心头。但与此同时，看着那群鬼魂眼中纯粹的、近乎卑微的敬畏和希冀，再看看那堆虽然寒酸却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供品”…韩信那颗被失落和屈辱浸泡的兔心，某个极其“贱”且“贪财”的角落，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草堆，再次“腾”地一下…燃起了小火苗！
“庙…供品…香火…”
“判官老儿只说‘注意影响’，没说不让收河边野鬼的孝敬吧？”
“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牛头马面…”
韩信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起来，目光飞快地扫过牛头马面。
牛头和马面此刻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巨大的牛脸上，肌肉抽搐，看着那垃圾堆般的“庙”和地上的怨灵鱼，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下撇着，充满了鄙夷和嫌弃。马面更是捏着鼻子（魂体模拟），一脸膈应：“这…这什么玩意儿？！臭死了！用怨灵垃圾当屋顶？也不怕半夜掉下来砸死鬼？！”
然而，当牛头那鄙夷的目光扫过跪拜的鬼群，扫过韩信那开始闪烁起“奸商”光芒的红眼睛时…一个念头，如同毒草般，在他那巨大的牛心里悄然滋生。
名声…判官默认了…
供品…虽然寒酸…但蚊子腿也是肉…
而且…这么多苦哈哈的河畔野鬼…似乎…是个不错的…韭菜地？
判官殿的警告是“莫要有碍观瞻”，在这鸟不拉屎的黑石滩…只要不闹出大动静…谁管？
关键…这兔子是“河神”…收的供品…总不能独吞吧？他牛头作为“监督者”…收点“管理费”…不过分吧？
牛头的绿豆眼里，鄙夷和嫌弃迅速被一丝算计和贪婪取代。他清了清嗓子（如同闷雷），巨大的身躯往前一站，刻意释放出一丝鬼差威压，让跪拜的鬼群噤若寒蝉。
“哼！”牛头冷哼一声，巨大的牛眼扫视全场，声音带着一种“官方认证”的威严（自封的）：“尔等在此私设庙宇，供奉…呃…韩环卫工，虽是一片心意，但终究于礼不合！”
鬼群一阵骚动，老水鬼脸上露出惶恐。
牛头话锋一转：“不过！念在尔等心诚，且此地偏僻，兔爷…咳…韩信也确实为忘川河立下‘净化’之功（他咬着牙说出这个词），本差身为忘川河环卫司丁未段监督，本着体恤鬼情、维持秩序的原则，特此…默许尔等在此供奉！”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巨大的牛蹄子（手）看似随意地指了指地上那堆活蹦乱跳的怨灵鱼和河蚌，又嫌弃地瞥了一眼那怨灵垃圾屋顶：“但是！供奉之物，需…需整洁！像这些活物、污秽之物，成何体统？！以后，只收…嗯…阴钱！或者…干净的、有用的东西！明白吗？！”
“明白！明白！”老水鬼如蒙大赦，连连磕头，“多谢牛爷开恩！多谢牛爷指点！小的们以后只奉阴钱和干净的供品！”
其他鬼魂也赶紧附和。
牛头满意地点点巨大的牛头，然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韩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暗示：“韩信！既然鬼民如此虔诚，你也要…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鬼民心意！更要…记得是谁给了你在此‘落脚’的机会！” 潜台词：供品，老子要抽大头！别忘了孝敬！
韩信秒懂！内心狂喜！牛头这蠢牛，终于开窍了！虽然要分赃，但总比没有强！而且有牛头这个“官方（自封）背书”，这草台班子庙宇，瞬间就有了点“合法性”！
他立刻挣扎着从马面手里“站首”（摇摇晃晃），努力摆出一副“神棍”应有的、悲天悯兔（？）的姿态，对着跪拜的鬼魂，用那破锣嗓子（努力装深沉）道：“尔等…心意…本兔…本座…心领了！既得牛爷首肯，本座便…在此暂歇！庇佑一方…河畔安宁！至于供品…便依牛爷所言吧！” 他特意强调了“牛爷首肯”，给足了牛头面子。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一瘸一拐地走向那个垃圾堆般的“兔爷庙”。走近了，那股混合着河水腥臭、腐烂木板和怨灵呜咽的味道更是冲鼻。他强忍着恶心，走到庙前那堆“供品”旁。
看着那几条还在蹦跶、翻着白眼的怨灵鱼，韩信内心是拒绝的。他伸出糊着膏药的爪子，嫌弃地拨弄了一下那堆水草，又戳了戳硬邦邦的河蚌…最后，目光落在了老水鬼那个豁口的破陶碗上。
浑浊的忘川河水…
他叹了口气，刚想把这堆“垃圾”扫到一边，爪子却无意中碰到了水草下面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嗯？
韩信用爪子扒拉开水草。
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巴掌大的小盒子，静静地躺在湿漉漉的泥地上。
这包装…有点眼熟？！
韩信的心猛地一跳！他飞快地用爪子（避开膏药）抓起小盒子，撕开油纸——
金箔！
是赵胖子那个金箔盒子！
里面，三炷细长、色泽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宁神清香的线香，静静地躺在丝绒衬垫上！
【安魂香】！
赵胖子竟然没跑！他趁乱悄悄跟到了河边，还把这宝贝塞进了供品堆里？！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韩信全身！他感觉自己枯竭的魂核都因为这股香气而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好！好！赵胖子！够意思！有眼光！”韩信内心狂笑，赶紧把金箔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住了救命稻草！
他再看向地上那堆怨灵鱼、河蚌、水草时，眼神瞬间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垃圾，但这堆垃圾下面，可能藏着金子啊！
韩信精神大振！他转过身，对着依旧跪拜的鬼群，努力挤出一个“和蔼可亲”实则“贪婪猥琐”的笑容，破锣嗓子也拔高了几分：
“嗯！供品…本座收下了！虽然…微薄…但礼轻情意重！以后…心诚则灵！只要心够诚…阴钱够足…本座保你们…呃…在忘川河边…少受点罪！”
他大手一挥（糊膏药的爪子），指向那个摇摇欲坠的怨灵垃圾窝棚，声音充满了“神棍”式的蛊惑：
“从今日起！这【兔爷庙（草台班子版）】！就算…正式开张啦！！”
“香火…呃…供品…多多益善！心诚…则灵！！”
阴冷的风吹过忘川河畔，卷起几片腐烂的水草叶子，拍打在怨灵垃圾搭成的庙顶上，发出呜呜的声响。韩信抱着金灿灿的安魂香盒子，站在一堆活鱼烂草前，身后是散发着垃圾堆气息的“庙宇”，面前是十几个虔诚跪拜的底层野鬼…这画面，荒诞、滑稽，却又带着一种底层鬼蜮特有的、顽强的生存智慧。
“庙”是有了。
香火…也算有了（虽然起点低）。
至于能烧多旺？
韩信焦黄的兔脸上，那双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贪婪的光芒如同鬼火般跳跃。
“妈的…蚊子腿也是肉…积少成多…老子迟早…把这破庙…修成金銮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