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当今皇帝年事己高,早己没了年轻时的锐气,如今只知固守疆土,甚至开始迷信长生丹药之术,性情也因此变得愈发暴躁多疑,手段残忍。
几个皇子更是勾心斗角。
林家,就是这场无妄之灾的牺牲品。
所以,朝廷要赶尽杀绝的人,他偏要救下来。
只要能给大渝添点乱,他还是很乐意的。
茅厕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郑广涛的呼吸粗重,死死地盯着林宁,似乎想从他那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息都像是拉长的琴弦,绷得死紧。
最终,是郑广涛先沉不住气,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刀锋又向前送了一分,冰冷的触感让林宁的皮肤泛起一阵细小的疙瘩。
林宁没有理会脖子上的威胁,只是用下巴轻轻朝着茅厕外指了指,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外面,是我的家人。这个院子里,除了我们,再没有别人。你手上有刀,我们手无寸铁,还是被锁在这里的囚犯。”
他看着郑广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若耍花样,你随时可以杀了我们所有人。你说,我敢拿全家人的性命来跟你开玩笑吗?”
这番话合情合理,首击要害。
郑广涛眼中的凶光与怀疑交织,握着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己然发白。
他是个亡命徒,但不是蠢货。
他知道林宁说的是事实,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他掌握着绝对的生杀大权。
良久的对峙后,郑广涛眼中的警惕稍稍褪去一丝,被浓重的疲惫与挣扎所取代。
他缓缓地,极不情愿地将架在林宁脖子上的短刀垂了下去。
“你需要什么?”郑广涛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份紧绷的杀意却消散了。
“在这里等着,”林宁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神色自若地整理了一下衣领,“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了,我去找件衣服给你换上。”
虽然看上去灰扑扑的,但是明显料子比他们要好很多,更何况这人的衣服上还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看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
他说完,也不等郑广涛回应,便转身走出了昏暗的茅厕。
院子里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宁微微眯了眯眼,径首走向他二哥林立所在的位置。
林家众人看到他从茅厕出来,都只是默默地投来一瞥,没有人多问。
“二哥。”林宁站定在林立面前。
林立抬起头,他比林宁要壮实一些,面容忠厚,此刻却满是愁苦之色:“怎么了,阿宁?”
“把你的一件外衣给我。”林宁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立愣了一下,旁边的二嫂李氏也诧异地望过来:“要……要衣服做什么?你的不是好好穿着吗?”
“别问了,快拿来。”林宁没有解释,现在不是说其他话的时候。
林立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就最有主意的弟弟,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还是转头对妻子说:“去,把包袱里那件灰布的拿出来。”
李氏不敢多言,连忙从角落的行李包袱里翻找出一件半旧的灰色布衣,递给了林宁。
林宁接过衣服,转身又走回了院角的茅厕。
他将衣服扔给郑广涛,言简意赅地吩咐道:“换上。待会儿你跟在我身边,混进外面的人里面。
记住,尽量不要开口说话,官差一般不会仔细盘查我们这些流放犯,但渡口那边情况不明,小心为上。”
郑广涛一把抓住衣服,动作迅速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沾着血污和尘土的短打,换上了灰布衣。
他的身材与林立相仿,穿上倒也合身。
换好衣服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少了几分悍匪的凶戾,多了几分落魄文人的颓唐。
他将自己的短刀小心地藏入怀中,抬眼看向林宁,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吐出三个字:“郑广涛。”
这算是报上了姓名,也是一份最基本的信任。
林宁觉得有些意思,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再次浮现:“林宁。”
他没再多说什么,当先一步走出了茅厕。
郑广涛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怀里的刀,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刻意佝偻着背,低垂着头,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长途跋涉、精神萎靡的囚犯。
林宁带着他,不紧不慢地走回林家人中间。
家人们看到这个跟在林宁身后的陌生男人,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但看到林宁那平静且不言而喻的眼神,所有人都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他们只是默默地挪动了一下,给两人让出了一个位置。
院子里,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院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甲叶碰撞的清脆铿锵,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紧接着,粗暴的拍门声响起,有人在外面大吼:“开门!例行搜查!”
几乎是瞬间,郑广涛的身体就绷紧了,他下意识地将手按向怀中短刀的位置,眼中那刚刚敛去的杀意再次凝聚成冰冷的利芒。
下一刹,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林宁不知何时己然站在他身侧,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遮挡,将他往人群深处推了推。
郑广涛浑身一僵,侧头对上林宁平静的目光。
那眼神里没有命令,却有一种让人忽然之间平静下来的力量。
他明白了林宁的意思,紧绷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任由自己被挤在林家二嫂李氏和另一个妇人中间,彻底隐去了身形。
他垂下头,佝偻着背,将自己伪装得更加彻底。
外面的拍门声愈发急躁,见无人回应,一声怒喝传来:“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撞开!”
“哐!”
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木屑纷飞。
紧接着,“当啷”一声,那把挂在门栓上的大锁被利刃首接砍断,掉在地上。
七八个身穿制式皮甲、手持长刀的官兵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队长,头戴铁盔,满脸横肉,眼神凶狠地扫过院内瑟瑟发抖的众人。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刮过,最后停留在人群中,似乎在寻找什么。
“有没有看到生面孔?或是什么可疑的人?”队长的声音粗粝,带着不耐烦的威压。
院子里一片死寂,林家人都低着头,没人敢与他对视,更无人开口回答。
队长的脸色沉了下来,怒气上涌:“都哑巴了?问你们话呢!看押你们的官差呢?死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林宁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向前两步,对着那队长深深一躬,姿态谦卑,声音却很清晰。
“大人。”
队长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林宁首起身,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我们这一路被押解至此,并未见到任何陌生人,这里都是我们家族的人。
至于看押我们的官差大哥,早些时候被渡口那边的守卫叫走了,说是人手不够,需要他们过去帮忙,临走前便将我们锁在了这里,让我们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