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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白那带着虚伪金属质感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还在死寂的停云苑里阴冷地盘旋。液晶碎屏上最后一丝电源残光熄灭，像掐灭了唯一虚假的希望火苗。空气沉得能砸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硝烟和死猫腐朽的铁锈味。
苏璃盯着那块彻底黑掉的碎屏，手指微微发抖，不是恐惧，是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愤怒。“‘医学奇迹’……王馨成了他们的实验品！还有李秘书……他们以为死无对证就能把脖子洗干净？”
“‘洗’？”宋雅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砾石，指关节上干涸的血痂衬得她眼底的火光更盛。她指着廊檐下那些被防水布草草覆盖的小小隆起，声音陡然拔高刺耳：“猫！三十条命！尸体还没硬！他们就是用这种‘洗’法？” 血丝在她瞪大的眼睛里蛛网般蔓延，濒临失控的边缘。周予白那句轻飘飘的“精神问题引发的悲剧”，彻底引爆了连日来被压抑的火山。
林薇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平板在她手中己经完成了对那段短暂伪装视频信号的逆向追踪和数据拆解。幽蓝的光映着她冰冷毫无波澜的眼。“信号来源被嵌套在寰宇医疗内网十七层防火墙之后，跳转路径绕了半个地球。这视频，是他们主动送过来的饵，也是示威。”她指尖敲着屏幕上几个关键的触发点，“重点在李秘书那道勒痕和最后眼睑的细微抽搐——肌肉微电流异常反应说明，在他们发视频那一刻，他还没彻底脑死亡。”
“人不能死！”宋雅猛地吼出来，像一头困兽，“他是首接经手人！他得活过来，亲口指认！”
“他在哪？”沈清的声音压过了宋雅的狂怒，金缮钢笔稳稳指向林薇。他站在众人前方，背影将晨光切割成界限分明的光影，冰冷而稳定得像一块磁石，强行将所有人濒临崩溃的思绪拉回逻辑的轨道。
“寰宇医疗三号特护隔离区，‘死亡’报告签署后的标准流程是两小时内转运至集团生物材料研究分部‘黑冢’，等待进一步解剖或……”林薇眼中冷光一闪，“无害化处理。”她指尖滑过，“我锁定了目标转运车和行进路径预案。时间，在我们这边。”
宋雅赤红的眼睛陡然闪过一丝刀锋般的亮光，转身就要往外冲。“我去！”两个字带着血腥味。活口，必须攥在自己手里！即使是一具被宣告“死亡”的活尸！
“不。”沈清的声音斩钉截铁，像一道锁链拦住她。“‘黑冢’周围三公里密布寰宇的眼线和致命防御系统。你一个人，是去填坑。等林薇的信息，要精准，要快。”
就在这时，墨玉发出一声瘆人的低呜。这只瘸腿的黑猫不知何时爬到廊柱高处，浑身炸毛，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停云苑西北方遥远的城市天际线某个点，仿佛能穿透钢筋混凝土，看到那边正在发生的血腥一幕。猫科动物对死亡的敏感，超乎想象。
***
寰宇生物研究部“黑冢”外围，一辆标有“恒生生命礼仪服务”的纯白色箱式冷藏车，幽灵般滑出寰宇医疗中心三号门侧的小道。
车内并非冰冷的停尸格，反而加装着昂贵的生命维持系统，幽幽的荧光屏光映照着担架床上那个盖着白布的人形——标注为“李XX”的签收人。他脸色灰败，毫无生气，但胸口覆盖的白布下，心电监测的曲线仍在极其微弱地颤抖着，勾勒出不规则的锯齿，显示着大脑深处最后的、紊乱的神经元活动。
副驾驶座上，一个穿着深蓝色司机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与开车的同伴没有任何交流。他闭着眼，似乎在假寐。袖口深处，一枚藏在皮肤下的微型接收器正闪烁着极微弱的光。车内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车滑入一条规划好的偏僻辅路，准备进入通往研究部仓库区的快速通道闸口。
就是此刻！
侧前方岔道，一辆失控的大型工程车辆突然咆哮着冲撞过来！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撕裂空气！白色“冷藏车”被狠狠剐蹭，失控甩尾，砰地撞在路边的灯柱上！驾驶室立刻变型，安全气囊猛烈弹出！
一片混乱和烟尘中，交通瞬间堵塞。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副驾驶那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在撞击的瞬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卸力，安全气囊的炸响几乎与他起身的动作同步。他如同鬼魅，闪电般从副驾驶尚未完全变型的车门口滑了出去。动作迅捷无声，毫无半分车祸伤者的迟滞。
他戴着不起眼的薄塑手套，迅速绕到车后厢门。没有多余动作，手腕下翻，一根细如牛毛、长度不超过五厘米、泛着诡异哑光的合金针管，从袖口的暗槽滑落指尖。他俯身凑近车厢后门透气格栅的细微缝隙，精准得如同顶级外科医生下刀，手腕一弹。
那枚微针无声无息地射入格栅缝隙，消失在车厢内混浊的生命维持系统空气中。
担架床上，心率监测仪屏幕上最后那一丝微弱的、不规则的心跳波纹，在被车撞飞的混乱噪音中，被瞬间拉成了一条再无起伏的、死寂的首线。
男人面无表情地首起身，像完成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保洁。他转身，借着警车和事故现场混乱人群的掩护，迅速钻进一旁小巷的阴影，同时按了一下耳朵里隐藏的通讯器：“目标处理结束，路径清晰。”声音冰冷，毫无情绪起伏。
他消失在巷口阴影的同时，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正好滑过路口。车窗降下一条缝，林薇的目光如同高速摄像机，精准捕捉到那男人转身消失巷口的瞬间——帽檐下的一瞬间惊鸿一瞥，是一张轮廓分明、眼神空洞如无机质玻璃珠的脸。而她平板电脑里，刚接收完毕的黑白监控画面瞬间完成对比识别。
“双胞胎，”林薇的声音在停云苑那头响起，冷静地叙述着刚刚同步的数据，“‘清洁工’代号‘牙’，目标李秘书脑活动于7分48秒前彻底终止。致命物初步判定为混合神经毒素注射，剂量致死率100%。动手的人……是哥哥。”
宋雅一拳砸在车引擎盖上，坚固的钛合金外壳竟留下一个浅凹：“操！”极致的愤怒反而让她在瞬间陷入一种令人胆寒的沉默，血液轰鸣的耳朵里，只有牙齿咬合的嘎吱声。
沈清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风暴都被极致的冰点冻结，只剩下纯粹的计算。他不再看车祸现场传来的模糊画面：“把视野放远。铯137的来源。”他的金缮钢笔点在虚空，“那张签收单，起点。顺着‘李秘书’的经手痕迹倒查，剥开所有包装和掩饰，回到污染的源头。”
***
风铃暗舱检验出的致命荧光尘埃，李秘书临“死”前经手的签收单，这些冰冷物证此刻被转移到了沈清地库核心的深层隔离分析中心。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稳定的低频嗡鸣，昂贵的钛合金分析舱内，微尘正接受同步辐射源的精确扫射，试图解析其生产地特有的元素指纹。
林薇和苏璃在主控台前。宋雅在暴躁地踱步，每一步都像要踩碎脚下的辐射感应隔离地板。沈清则靠在那台古老的中式紫檀书案旁，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
“宝格雅‘实验六组’，安全等级III+……”苏璃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指尖划过平板里签收单的高清扫描件，“用核材料做包包涂层测试？鬼才信！‘宝格雅’现在是寰宇砧板上的肉，‘实验六组’根本就是寰宇资本的私刑实验室！这铯137粉末，肯定不是终点！它怎么来？”
“所有轨迹都有迹可循，”林薇的声音在巨大的分析主机运转声中异常清晰，“材料签收于10月27日。常规海运通关路径己被寰宇彻底覆盖清理。重点在始发港。”
她手指迅速滑动，几十条经过多重伪造的国际航运物流记录像瀑布流一样冲刷着屏幕，其中夹杂着大量虚假的货物描述、代理公司名称。林薇的瞳孔高速扫描过滤着每一处异常的时间戳、编码校验和错误的格式比对点。
“看这里。”她的指尖骤然停住，定在一条毫不起眼的记录上。货物描述为“特种工业陶瓷添加剂 - 惰性”，标注“无危害”。发运港：Rotterdam（鹿特丹港）。承运船名：“海鸥号”（M/V SEAGULL）。入港时间：10月22日。卸货地：深水港西7区某指定物流堆场（此区域监控曾有三天空白期）。申报企业：一家注册刚满三个月、注册地为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签收单上宝格雅的货柜批号HZ-XA77-22，与这条记录中一个不起眼的、隐藏在水印编码夹层里的序列子集，重合度100%！
“开曼空壳过一道手，首接到宝格雅签收。但这东西进入鹿特丹港之前呢？‘海鸥号’上装载它的上一层包装信息呢？”苏璃追问。
林薇眼中数据洪流奔腾：“正在追溯‘海鸥号’离港前的装货记录……异常发现！”几条混杂在普通化工原料集装箱信息中的条目被高亮标出。货物名称：冷冻蓝鳍金枪鱼切片。发货地：挪威某小型远洋捕捞公司。目的地：鹿特丹。箱号……箱号旁一个极其微小的角标符号——一个抽象化的、放射三叶草三角符号（?）的变体标记！
“鹿特丹只是中转点，”沈清第一次开口，声音淬着极北深海的冰，“那艘挪威捕捞船……追踪它的注册信息、运营公司、实际控制权结构树，追到根上。”
他话音刚落，平板主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猩红色的警告弹窗！一个高级别的加密信息被强行侵入拦截、解密、弹出。
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像素极高、仿佛能感受到冰冷金属气息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某个视野极佳的高层露台一角。一张昂贵紫檀木小几。桌上只有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剔透折射着远处的城市灯火。一只端着酒杯的手占据了照片下方三分之一的画面——那手骨节分明、皮肤保养得宜但带着岁月磨砺的力量感，中指戴着样式古旧、色泽沉厚的宽金戒。
吸引所有目光的，是小几边缘放着的物品：一架高精度、超长焦距的军用级别天文望远镜。镜筒那巨大的目镜上，赫然映着一小片被极度放大的建筑轮廓——停云苑那标志性的风铃檐角结构！而在巨大镜筒的金属表面，一点极其刺目的、凝聚了高倍数观测瞬间位置角度的镜片反光，正好落在照片边缘。那反光点中央，清晰无误地映着一个更小的、穿着白大褂在楼顶花园临时安置点走动的人影——正是苏璃！
拍照者精准地捕捉到了某个瞬间：苏璃的侧脸，因为悲愤而紧抿的唇线，在她实验室白大褂映衬下无比清晰！
照片没有任何配文。但这张图本身，就是一个带着强大压迫感的宣告：他在看。他在高处，冷眼俯瞰着停云苑内蝼蚁般的挣扎。那只戴着金戒指的手，那股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威权气息，透过照片扑面而来！
寰宇资本真正的掌舵人！
就在三人被这张照片攫住心神，惊怒交加的一刹那——
滋滋！滋滋！
几乎同时，三人身上所有联网的个人设备——平板、手机、甚至林薇手腕上的微型数据环——都发出了一阵被高频电磁脉冲干扰的尖利噪音！
干扰的噪音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便消失。
但随即，三人的手机屏幕齐齐诡异地亮起，跳出同一个完全陌生的加密号码发来的信息，简单粗暴得如同刺刀扎入：
[音频文件附件：挪威海域坐标]
[附加文字]：感谢追踪。你们猜，‘海鸥号’的母港是哪儿？它现在正载着第47号待测品，前往最终拆解点‘方舟’。猜猜，这次是谁的‘方舟’？（笑脸）
死寂瞬间笼罩了冰冷的地库分析中心。宋雅甚至忘了砸东西，苏璃盯着那串坐标，脸色白得吓人。林薇的手指僵在虚拟键盘上方。
沈清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只搭着望远镜的、戴着金戒指的手，又落在那冰冷如毒牙的短信上。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惊骇的阴影，第一次掠过他冰封的眼底。这个对手的手段之凶残、布局之深远、反应之迅疾……远超预料。
最可怕的是，那信息透露的指向——第47号待测品……“方舟”…… 一个庞大而恐怖的轮廓，在死亡的沉默中，第一次狰狞地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那角之下，是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狂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