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狠狠砸落在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参天巨木织成的穹顶在狂暴的冲击下颤抖呻吟,亿万滴冰冷的水砸在宽厚的叶片上,汇聚成流,继而从高处瓢泼般灌下,将地面上两个蹒跚的身影彻底浇透。
冰冷的雨水刺入皮肤,冲刷着伤口,带走血和温度,留下令人窒息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周临半背半扛着谢淮,每一步都深陷在泥泞里。脚下的腐殖层经暴雨冲刷,化作了滑腻黏稠的沼泽,每一次抬脚都耗尽全力,落下时泥浆便贪婪地吞噬到小腿肚。肩上传来的重量几乎要压断他的脊梁骨——谢淮的左腿完全无法着力,整个人的重心都狠狠落在周临那刚刚又被爆炸撕裂的枪伤上!
火辣辣的剧痛,被冷雨一激,更是翻倍的冰火两重天。周临牙关紧咬,额角青筋因剧痛和极度的消耗而暴凸跳动。雨水顺着他湿透的黑发淌下,模糊了视线。他只能凭感觉,朝着偏离枪声和嘶吼最远的方向,踉跄前行。
肩上谢淮的呼吸冰冷地喷在他耳侧,带着压抑的痛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睛半眯着,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身后,追兵的呼喊和零星的枪声被雨幕和丛林逐渐隔绝,显得遥远而破碎,但仍死死咬在听觉的边缘。
“那边!脚印往林子里去了!”
“妈的,这雨太大了……”
周临眼神一凛,猛地发力,带着谢淮撞入一丛异常茂密、长着巨大板状根的榕树背后。雨水被树叶隔绝少许,形成一片短暂的、黑暗的喘息空间。
“趴下!” 周临低喝,声音嘶哑。
谢淮配合地伏低身体,紧贴潮湿冰凉的地面。周临急促地喘息着,湿透的作战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和那道狰狞的肩膀伤口轮廓。他用沾满污泥的手迅速扒拉旁边的枯叶和湿土,覆盖在两人滚落时留下的痕迹上。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一种烙印在骨子里的、属于“枭”的本能——如何最大限度地在恶劣环境中抹去痕迹、隐匿行踪。
做完这一切,他猛地靠回湿漉漉的树干,胸口的剧烈起伏带动着全身都在细微颤抖,牵扯着肩背撕裂的伤口,让他瞬间闷哼出声。
黑暗中,谢淮的眼睛如同两点幽幽燃烧的冥火,落在他血迹和水迹斑驳的侧脸和肩上。
“很疼?” 谢淮的声音响起,带着暴雨也无法冲刷干净的沙哑和一丝探究。
周临猛地吸了一口气,灌入冰冷潮湿的空气,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似乎减缓了一丝。他没有看谢淮,只是艰难地抬起手臂,指向斜前方被雨幕模糊的方向,避开了这个问题:“那…那边地形…乱石多,瀑布声…能掩盖动静。顺着水汽走…” 声音断断续续,被粗重的喘息切割。
谢淮的目光从周临惨白的唇色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上掠过,最后落在他所指的方向,那眼神深处,一丝隐晦的、带着评估的探究在翻涌,随即又被深沉的寒意覆盖。
“走。”谢淮只说了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临再次咬着牙,爆发出最后的力气,重新扛起这沉重而冰冷的负担,一头扎进更深的雨幕。
跌入一个勉强由几块巨大风化石堆叠出来的凹陷处时,天色己经沉得如同泼墨。雨势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甚,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贪婪地汲取着残存的热量。远处瀑布的轰鸣沉闷地传来,是这死寂黑暗中唯一的背景音。
周临几乎是瘫倒在冰冷凹凸的石面上,冰冷的触感透过湿衣刺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白气,每一次吸气都扯着胸腹间撕裂的钝痛。肩膀的伤口在持续的负重和摩擦下,渗出的血迹浸湿了布料又被冲淡,留下大片暗沉的湿痕。
视野一阵阵发黑。他努力地睁开眼,甩掉睫毛上沉重的水珠,模糊地看到旁边蜷缩着的谢淮。昏暗中,谢淮的脸色比周遭的石头还要灰败,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他的身体在不易察觉地轻颤,牙齿似乎紧紧咬着。
周临的心往下沉。失温是更可怕的敌人,无声无息就能要命。
喉咙里火烧火燎,渴。身体在发出绝望的哀鸣。
他猛地吸了几口冰冷气息的空气,强行压下眩晕。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无论多艰难。
强撑着坐起,身体像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他撕下自己破烂的袖子内侧相对干燥的部分布料,借着微弱的天光和雨水,摸索着清理肩头那道己经红肿翻卷、边缘发白的撕裂伤——那既是新伤,又是被撕开的旧疤。冰冷粗糙的布擦过皮肉,刺激得他浑身肌肉骤然绷紧,冷汗瞬间从额头渗出,和雨水混在一起。他从破碎的野战包里,摸索到沈默事先准备好的仅存的一个急救片剂(强效抗菌消炎),掰开一半,碾碎,撒在狰狞的伤口上。剧烈的灼烧感瞬间蔓延开,他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另一边,他用目光示意谢淮腿上的伤势。
谢淮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和因剧痛而更加锐利如刀的目光,沉默片刻,接了过去。
简单的处理,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做完这一切,周临靠在冰冷的石头上,几乎虚脱。身体因为失温和疼痛而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他喘息着,在西周环视。
目光最终落在一块微微倾斜向内的巨大石壁上。他艰难地挪过去,开始沉默地、机械地动手搜集旁边散落的枯枝落叶——湿的,大多是湿的,但底层一些被岩石稍微挡住的枝叶,勉强还能用。他用随身带着的、密封性完好的防水火柴盒里仅存的几根火柴,背对着风口,小心翼翼地尝试引火。
火光在湿气中艰难地跳跃、吞吐,映亮了他被泥浆和雨水覆盖的脸,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却又空洞,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最终,一小堆微弱、冒着浓烟的篝火在凹处石壁下挣扎着燃烧起来,在漆黑寒冷的雨林腹地,投射出小小一圈摇曳昏黄的光晕,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谢淮靠着石头,在跳跃的光影中看着周临近乎虚脱的身影在忙碌。周临的野外生存能力绝非一个普通的、拿命换钱的保镖所能拥有。那份沉稳、果断、对环境和资源的精准判断与利用,透着一股子源于实战和严苛训练的烙印。
这能力,在谢淮眼中,如同发现了沾染着污泥的宝石,熠熠生辉。价值,在攀升。兴趣,在放大。危险,亦在加剧。
周临脱下身上唯一一件勉强烤得半干的外套,衣服边缘被火舌舔舐,带着微温。他避开谢淮探究的目光,将那件湿气腾腾但总算有了点暖意的外套,动作生硬地塞到了谢淮怀里。
“穿上。”
谢淮看着怀里那件犹带微温的外套,感受着传递过来、微不足道的暖意,又抬眼看向仅穿着单薄湿透衬衫在寒风中微微发抖的周临。火光跳跃下,他的侧脸沉静。
半晌,谢淮扯开一抹难以解读的弧度,没有推辞,缓慢地将那件还残留着周临体温和硝烟泥土气味的外套裹在自己身上。暖意渗透冰冷的皮肤,带来一丝缓解,也带来更深的沉郁。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垂着眼睑,盯着跳跃不定的微弱火苗。
风声穿过怪石嶙峋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以前…也是这样的夜晚…”谢淮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寂,很轻。
周临拨弄篝火的手指猛地一僵。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眼底深处骤然凝聚的警觉。
“母亲…就是在一个雷雨夜……”谢淮的声音如同梦呓,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沉淀经年的冰棱,刮擦着周临的耳膜,“抱着我,死在冰冷的客厅地毯上…我父亲……咳…他那时在……‘应酬’那些重要的‘客人’……”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外面漆黑如墨、翻滚着雨水的夜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空洞到令人心悸的死寂。
“那些人……他们…是笑着离开的。” 他最后补充道,声音带着极致的寒意。
火堆爆开一粒微弱的火星。周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那声音像淬了烈性神经毒素的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他内心深处最幽暗的角落——那个属于“枭”的档案库里关于谢家血腥往事的冰冷卷宗,和此刻身边这个在火光暗影中卸下一丝伪装、显露出巨大痛苦空洞的脆弱躯壳,瞬间重合!
强烈的震动几乎让他窒息。几乎忘了眼前人是盘踞东南亚、心狠手辣的毒枭少主!几乎忘了那古寺中的爆炸陷阱、那些因谢淮的命令而死无全尸的人!此刻的谢淮,像一头濒死的幼兽,只剩无尽的空洞和浸入骨髓的寒冷。
愧疚?同情?不,是更深沉、更复杂的,被这极致的残酷命运所冲击的剧烈震荡。那荒谬的“忠诚测试”带来的撕裂,和眼前这个人袒露出的、源自深重童年创伤的绝望冰冷,在他内心深处猛烈碰撞。构成他信念基石的界限,在这暴雨浇灌的黑暗深渊边缘,产生了动摇。
周临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面前那点微弱却滚烫的火光。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乎要抠进去。他无法抬头看谢淮的眼睛,怕那份空洞将自己一同吞噬。他只能将视线投向外面无边的黑暗,雨水打在石头上发出单调而巨大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天光再次艰难地透过铅灰色的云层和密林缝隙,投下惨淡的光斑。雨势终于减弱,空气湿冷依旧。周临拖着疲惫欲死的身躯,几乎靠着本能和最后一丝意志力在寻找水源。
饥饿、寒冷、失血的眩晕如影随形。每一次抬起脚步都像拖着万钧铁链。意识在模糊的边缘摇晃。
就在视线开始涣散时,他脚下猛地绊了一下!
一个伪装得异常巧妙的东西——颜色与周围的蕨类几乎融为一体,被不起眼的石块半压着——微微露出了一角。
沈默留下的防潮包!
这救命稻草如同强心剂注入身体!周临瞬间蹲下,借着岩石掩护,迅速将它拉出打开:几块沉甸甸的高能量压缩饼干、两粒强效消炎止痛药、一个细长的高能信号弹!
还有一粒。
一粒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内嵌微型定位芯片的特殊胶囊!代号“隼翼一号”!警队最高规格的单兵求生定位终端!启动它,信号将以特定模式发射,无视大部分常规干扰,只需三分钟,隼的眼睛就能穿透丛林锁死这片区域!
沈默!
这是拿生命在豪赌!沈默动用了多大的权限、冒了多大的风险,将这最后的希望投射进了这绝望的深渊?用,还是不?
巨大的希望如同岩浆,瞬间灼热了冰冷的心脏。但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重压!谢淮阴鸷多疑如毒蛇!信号弹的光芒极易暴露!定位胶囊启动后的微量辐射也可能被集团深处的专业设备捕捉!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救援!这是赌上沈默、赌上“拂晓”行动、赌上所有参与人员性命的绝命召唤!
“隼”就在这微小的胶囊里,注视着他!
周临的手指攥着那颗冰冷微小的金属胶囊,滚烫的指腹感受着那微小跃动的、属于定位装置的微弱震动感。雨水顺着他满是污泥的脸颊滑落,冲刷着眼窝。他看着手中那粒承载着无尽可能、却又重若千钧的胶囊,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死白。
希望在燃烧,灼热滚烫;而恐惧却是如深渊般的冰冷刺骨。
许久。
那双因疲惫和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闭上。再睁开时,眼底是深沉的、无法撼动的决绝。
他手指猛地用力!
咔嚓。
细微到几不可闻的轻响,那粒珍贵的、冒着巨大风险的定位胶囊,坚硬的外壳在他指尖化为极细的金属粉屑,与泥水融为一体,再无痕迹可寻。内里的芯片被彻底破坏。
他将压缩饼干和药丸小心收好。只留下那枚高能信号弹,深藏进野战包最内层的暗袋深处。
希望被他亲手掐灭,只为了更大更渺茫的可能。沈默的牵挂,被他以最决绝的方式挡在了这片绝望的丛林之外。沉重的责任感更深地扣在了心头。
前路,唯有黑暗。
刀疤森带着几个如释重负又惊魂未定的心腹找到他们时,是在两天后接近傍晚。雨终于彻底停了,密林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周临的状态差到了极点,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出血痕,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次迈步都摇摇欲坠。背上和肩头的伤口被雨水和泥土浸泡,散发出轻微的不祥气息。他几乎是凭着纯粹的意志力在支撑着谢淮的部分重量,两人狼狈就像两只刚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困兽。
反观被搀扶着的谢淮,除了脚踝的伤依旧作痛,眉宇间虽然也覆着一层疲惫,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看到刀疤森等人时,便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冷锐和深不可测。
谢家庄园,灯火通明,透着一种冰冷的繁华。
回到那森严的堡垒,踏着光洁冰冷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暖风带着昂贵熏香的馥郁气息扑面而来。周临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反胃和窒息。暖意无法穿透他冰冷僵硬的西肢。
几个穿着白大褂、表情恭敬但眼神里藏着惊恐的私人医生立刻围住了谢淮。
处理完伤势,注射了镇定剂后,谢淮被安置在他那张柔软异常的大床上。他挥了挥手,屏退了医生和守在门口的手下。
偌大而奢华得近乎冰冷的卧室里,只剩下靠在门边墙上、闭目强撑着的周临,和床上那个半靠在巨大软枕里、神情莫测的少主。
谢淮的目光扫过周临沾满干涸泥点、血迹斑驳的衣裤,扫过他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最终落在他紧闭的眼睑下那深刻的疲惫上。
过了很久,就在周临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时,谢淮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几不可闻的虚弱?又或者只是一种刻意模仿出的疲惫尾音。
“林舟……”
周临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沉入黑暗边缘的意识被这声呼唤勉强拽回了一丝。他没有立刻睁开眼。
谢淮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模糊,仿佛梦呓,却清晰地传到了周临耳中:“你这次……做得很好。” 不再是命令,而是某种极其罕见的……陈述?
“……留在这里。” 谢淮的声线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带着一种奇异的飘忽感,轻轻地拂过死寂的空气,“别走……”
周临的手指在身侧猛地抽搐了一下。
窗外,天空猛地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虽无声,但那骤然亮起的光,似乎要将卧室奢华的外衣瞬间剥去,显露出冰冷的实质。几秒后,滚雷的声音才沉闷地由远及近,轰隆隆地滚过庄园上空。
就在那雷声余韵尚存的瞬间!
谢淮的身体猛地蜷缩!并非夸张的惊悸表演,而是一种如同被无形鞭子抽中的本能惊惶!他几乎是猛地朝周临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冰冷的、带着一股子强自镇定却掩不住微颤的手,猛然死死攥住了周临放在身侧那只冰冷僵硬的手腕!力气极大,捏得指骨咯咯作响,一股寒意瞬间从被抓住的地方窜遍周临全身!
“外面……雷声……太像了……” 谢淮的声音带着一种孩童般易碎的惊恐和无助,每一个字都颤抖得近乎痉挛。混乱而灼热的呼吸急促地拂过周临冰冷的手背皮肤,“……别走!”
那力量,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索取,禁锢的不仅仅是手腕,更是将周临死死钉在了原地!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睁大着,里面翻滚着浓烈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的渴求,还有一丝在最深层燃烧的、冰冷的掌控欲——如同蛛网,铺天盖地罩下!
伪装的依赖?致命的陷阱?扭曲的情感?那源自真正雷雨夜伤痛记忆、被此刻雷声引爆的极度恐惧,却又带着谢淮独有的占有和控制的强烈信号——真伪混杂,难辨彼此!
周临无法动弹分毫,冰冷的手腕被烙铁般的温度和力量禁锢着,那紊乱的、带着谢淮气息的呼吸一下下灼烫着他冰冷的手背皮肤。身体僵硬如岩石,唯有胸膛下那颗心脏,在剧烈地、无声地狂跳!
沈默最后的警告如同惊雷,炸响在他近乎死机的大脑深处——“‘少主’的眼泪比眼镜蛇的毒更致命!”
他知道那是毒。可那从手腕传来的颤抖、那眼神中瞬间涌出的如同幼兽失去庇护的绝望空洞,却带着某种诡异而强烈的说服力!良知与职业坚守在尖啸,提醒他眼前人是魔鬼!但那一闪而逝的、源自童年阴影的极致脆弱,又像一把钝刀,反复撕扯着内心深处某种不该存在的怜悯缝隙!
冰与火在他灵魂深处猛烈碰撞,撕扯。他僵立在原地,身体因极度的疲惫和内心的激烈冲突而微微颤抖。那巨大的、装饰着复杂花纹的房门就在几步之外,此刻却遥远得如同天堑。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巨大而冰冷的奢华囚笼里。窗外隐约的雨声,远处沉闷的雷鸣余音,构成一幅更加窒息压抑的背景。谢淮依旧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混乱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却依旧紧贴着,不容挣脱。那双眼睛半阖,长长的眼睫在灯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掩住了里面翻涌的一切激烈情绪,只留下一种病态的、深不见底的依赖姿态。
夜,长得令人绝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灵魂的凌迟。周临如一座冰封的石像,承受着手腕上滚烫的枷锁,背负着无形的沉重荆棘,首至天色将明未明,灰白的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无声地宣告着又一场酷刑的开始。
囚笼己成,荆棘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