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来自府城的加急公文,犹如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平安县小小的权力圈层中,激荡起一圈圈清晰可见的涟漪。
府台衙门派出的“巡查特使团”己在途中,三日之内便抵达的消息,让县衙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县尊黄明远表面上依旧端着官架,安抚下属,言称府台大人明察秋毫,特使团此来不过是例行公事。
但背地里,他召见总捕头赵大海的次数,却比往常密集了不止一倍。书房内,黄明远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几分焦躁。
“大海啊,”黄明远捻着颌下短须,语气沉重,
“这特使团名为巡查,但你我心知肚明,多半是冲着马家那桩案子,或者说,是冲着那位周公子来的。
府城马家背后的水,深着呢!我们务必小心应对,万不可出了纰漏,让人抓住把柄。”
赵大海躬身应道:“大人放心,下官己加派人手,严密布控城内外的要道,确保特使团一行在平安县期间的绝对安全。同时,所有与马家案相关的卷宗、证物,下官都己亲自复核,确保无懈可击。”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黄明远,沉声道:“只是……周公子那边,大人以为该如何知会?他毕竟不是官府中人,行事……怕是不好约束。”
黄明远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周宸那如同梦魇般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既想借重周宸的力量震慑宵小,又深恐这尊杀神不受控制,惹出更大的麻烦。沉吟半晌,他才缓缓道:
“此事,你先去与周公子通个气,探探他的口风。记住,言辞务必恭敬,只陈述事实,莫要多加揣测。府城那边,本官自会周旋。”
赵大海领命而去,心中却是一片沉重。他深知,黄明远这是将与周宸沟通这件棘手差事推给了自己。
他一边命人加强城防,严查出入城的可疑人员,一边亲自前往周宸的新宅。
与此同时,平安县内,那些原本蛰伏观望的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马家这棵大树一倒,原先被其阴影笼罩的各色人等,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有那么三五个曾依附马家、在县中颇有资财的富商,暗地里开始打探特使团的底细,备下厚礼,只盼能攀上新的高枝。
亦有两三名在马家倒台后心生觊觎的小吏,私下里串联,妄图在即将到来的权力洗牌中捞取好处。
这些跳梁小丑的鬼祟行径,自然逃不过周宸的眼睛。
他通过老秀才孙思邈整理的马家旧档,以及从马仲廉口中获知的讯息,再结合新近建立的情报网络传回的零星情报,对县内各方势力的动向了如指掌。
他坐在新宅院的书房内,面前摊开一张简易的平安县势力分布图,上面用朱砂圈点着几个特别活跃的名字。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周宸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
这茶是马家库藏的上品,入口微苦,回甘醇厚,比他前世喝的那些袋泡茶强了百倍。
他并不急于出手,他倒想看看,这些平日里被马家压得喘不过气的地头蛇,在没有了束缚之后,究竟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掌管原马家城东一处丝绸铺面的管事,神色慌张地前来求见。
“周……周公子,”那管事姓刘,原是马家一个外柜管事,因在马家未曾助纣为虐,且为人还算机灵,被周宸提拔起来,
“今日……今日有个自称是府城‘锦绣阁’王大掌柜派来的管事,私下里约见了小的。”
“哦?”周宸放下茶盏,示意他继续。
刘管事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那人出手阔绰,塞给小的一锭十两的银子,旁敲侧击地打听您的来历、实力,还有……还有您对马家产业的处置章程。
他还暗示,若是小的能为‘锦绣阁’效力,日后好处少不了,甚至能帮小的在府城谋个差事。”
“锦绣阁?”周宸眉头微挑,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似乎是府城一家颇具规模的绸缎庄,与平安县马家之前也有些生意往来。
他看着刘管事那副既贪婪又恐惧的表情,心中了然。
“你如何应对的?”
“小的……小的没敢答应,也没敢得罪,只说周公子您神龙见首不见尾,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对您的事情一概不知。那银子,小的也没敢收。”
刘管事说着,从怀中掏出那锭银子,双手奉上。
周宸淡淡一笑:“银子你且收下,算是你忠心办事的赏钱。至于那‘锦绣阁’的管事,下次他再来寻你,你便如此这般……”他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地交代了几句。
刘管事听得连连点头,看向周宸的眼神中,敬畏之色更浓。他原以为周宸只是个杀伐果断的武夫,却不想其心思竟如此缜密。
打发走刘管事,周宸陷入沉思。这“锦绣阁”的试探,来得有些蹊跷。多半,是特使团的先遣棋子,想在他这里打开一个缺口。
这几日,林婉儿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周宸的“指点”与暗中资助下,她不再需要每日抛头露面去街头卖艺。
周宸给她安排了一处清净的小院居住,并提供了充足的修炼资源。
少女的武学天赋在得到正确引导后,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绽放,穿云掌的威力日渐精进,隐隐有了突破原有桎梏,摸到内劲门槛的迹象。
她对周宸的感激与敬佩,早己转化为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与依赖。
周宸也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该正式传授她一套更为系统的锻体功法,将她培养成自己真正的心腹。
情报网络传来的最新消息,让周宸的眉头再次蹙起。除了即将到来的特使团,平安县周边,确实又多出了数股身份不明的江湖势力。
这些人行踪诡秘,互不统属,有的像是冲着马家覆灭后可能散落的“财宝”而来,有的则像是受雇于某些势力,潜伏在暗处,目标尚不明确。
平安县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浊几分。马家的覆灭,仅仅是揭开了一个盖子,下面隐藏着更为复杂的利益纠葛和势力交错。
他需要更强大的实力,以及更周密的布局,来应对这即将到来的风暴。
特使团抵达之前,有必要先敲山震虎,清理一下县内那些不安分的杂音。
周宸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上一个被朱砂重重圈出的名字上——李西明。
此人是平安县本地的一个劣绅,在马家倒台后表现得最为跳脱,不仅大肆侵吞马家遗留的无主产业,还暗中联络城外几股不明身份的游侠,行迹颇为可疑。
就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周宸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竹林,眼神平静而幽深。
他需要用一次干脆利落的敲打,让所有心怀不轨之徒明白,如今的平安县,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那个人。
黑夜,将是最好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