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是个急性子,忍不住追问道:“那‘放长线钓大鱼’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宁初看着几人困惑的神情,温声解释道:
“这‘长线’就是以这些乞丐为引子,让消息慢慢传开。等传到人尽皆知时,自然就会有鱼儿上钩了。”
要知道,这低价本就是沈宁初精心设计的计策。
前些日子,她从小月那里得知,染病的乞丐大多买不起药材,只能等死。
乱葬岗往往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但若有一种既便宜又好用的符水出现,哪怕听起来荒诞,对这些走投无路的人来说,也值得一试。
只要有人尝试,就不愁消息传不开。
更何况沈宁初还故意限量售卖,让铺子门前总是爆满。
这般热闹场景,自然会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听完解释,几人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青黛似懂非懂地问:“那‘大鱼’,指的就是那些富贵人家吧?”
沈宁初轻轻摇头道:“是,却也不是。”
她将手中茶盏放下,缓缓解释道:
“树大招风的道理你们都懂。若这符咒真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反倒会给铺子招来祸事。”
“且不说寻常富贵人家,若是遇上那些手握权柄的……”
沈宁初目光微沉,“要知道权势压人,咱们这符咒说不定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者……”
她顿了顿,“我也不会一首守着这间铺子。若是日后断了回春符的供应,恐怕还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大哥与王大婶闻言面面相觑:“东家娘子,您说的不在铺子里是什么意思?”
“过些时日,我可能要外出一趟。”她轻声道。
如今距离和离之事己近一月,可前往碎云谷的计划却迟迟未能成行。
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王大哥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
“东家娘子,前几日听我家婆娘提起,您有意让我来画这符咒?”
沈宁初微微挑眉:“确有此事。”
“这符咒若单靠我一人,一日最多也只能画出五张。”
“若王大哥也能绘制,倒是能帮我分担不少。”
王大哥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他早从自家婆娘那里听说,她与东家娘子的丫鬟怎么画都画不成。
但王大哥心想,自己好歹是这铺子的传人,每月绘制的符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会画不出来?
想到这里,王大哥己经走到桌前坐下,执起笔来,就着沈宁初拿来的符纸开始绘制。
沈宁初看着王大哥运笔稳健,笔锋流转。
一看就是常年画符的行家。
她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
几人也屏息凝神地注视着王大哥的动作。
起初他下笔如行云流水,比起青黛与王大婶不知娴熟多少,转眼间就超过了她们先前的进度。
眼看符咒即将完成,王大哥却突然感到笔下一滞。
他咽了口唾沫。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手臂突然不听使唤了?
他不信邪,咬紧牙关继续往下画,另一只手也搭上来助力。
笔尖又艰难地移动起来,可才挪动分毫,沈宁初就发现王大哥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眉宇间竟隐隐有黑气萦绕。
这是……
走火入魔的征兆?!
沈宁初顾不得许多,伸手就要拉开王大哥。
可王大哥却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对她的动作毫无反应。
她急忙示意青黛和王大婶过来帮忙。
情急之下,王大婶甚至一口咬上王大哥的手臂。
或许是痛觉刺激,王大哥突然回神,整个人向后倒去。
沈宁初和青黛勉强稳住身形,而用尽全力的王大婶却跟着摔倒在地。
“哎哟我的老天爷!”
王大婶揉着摔疼的屁股,又惊又气地拍打王大哥的肩膀:“可吓死我了!你这是着了什么魔?怎么喊都喊不应,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
王大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方才不知怎的,突然就魔怔了……”
“就像有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地说,要是画不成这符,就会没命似的。”
沈宁初闻言心头一凛。
这情形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走火入魔之相。
小时候,刚被师父捡回宗门那会儿,她因修为远远落于师兄师姐们,便整日心急如焚地加练功法。
有一次便是这般模样,幸得师父及时出手,才保住性命。
师父告诉她:“修仙之道,贵在循序渐进,切忌急功近利。”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
修行之事,确实急不得。
况且画符一道,本就与修仙息息相关。
方才王大哥正是因为太过心急,才会险些走火入魔。
沈宁初眉头微蹙,将桌上的符盒轻轻合上。
“王大哥,不必如此着急。”她温声道,“如今我还在铺子里,回春符的供应断不会短缺。”
“我请你画符,原是想让你帮我分担一二,并非要将这差事全推给你。”
“所以,你大可放轻松些。”
沈宁初轻叹一声:“以今日的情形来看,假以时日,王大哥定能画出这符。”
“不过……”
她正色道:“专注虽是好事,但切莫钻了牛角尖。这般强求,是真的会要了性命的。”
“要命?!”王大婶惊叫出声,“不过是画个符,怎会闹出人命来?”
沈宁初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静静注视着王大哥。
王大哥低垂着头。
父亲生前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他也明白画符最忌心浮气躁。
可眼看着就要画出和父亲一样的符咒,他怎能不急?
这一着急,反倒忘了,父亲能画出这些符,可是用了一辈子的光阴。
他缓缓抬头,眼中既有歉意,又带着几分坚定:“沈娘子,我明白了,是我太过心急了。”
稍作停顿,他郑重抱拳:“但这符咒,还望沈娘子允我继续画下去。”
“当然可以。”
沈宁初展颜一笑:“王大哥愿意相助,我自是求之不得。”
“只是还望王大哥画符时,多想想王大婶和云舟。”
“王某谨记!”王大哥郑重行礼。
青黛在一旁撇了撇嘴:“真羡慕王大哥能帮上娘子……不过要是我能画出来,说不定比王大哥还要着魔呢!”
“你这丫头。”沈宁初无奈地看她一眼:“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攀比的事。”
“知道啦,娘子。”
青黛吐了吐舌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奴婢方才想到一事……”
“这符咒若真能卖得这般好,那咱们这个铺子门口是不是得好好打扫一下呀?”
几人闻言望向铺子外。
因着地处胡同深处,门前总是堆满杂物,加之王大哥夫妇平日不甚在意,显得格外脏乱。
难怪当初沈宁初初来时,便觉得这铺子有些凋敝陈旧。
王大哥与王大婶不约而同地讪笑着挠了挠头。
沈宁初也抿了抿唇:“那今日,咱们几个就好好将铺子里外都打扫一番吧。”
说罢,拿起扫帚便往外走。
青黛在后头急急追赶:“娘子,等等奴婢!”
转眼间,铺子里就只剩下王大哥夫妇二人。
两人相视一眼,眼中都泛起泪光。
“婆娘,咱们这铺子总算是要兴旺起来了啊。”
“是啊,跟着你这么多年,总算是熬出头了。如今东家娘子来了,不仅救了咱家铺子,还待咱们这般好……”
“别说了,婆娘……”王大哥拭了拭眼角的泪:“走吧,咱们一起把铺子收拾干净,迎接它的新生。”
王大婶牵起王大哥的手,哽咽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