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如同一位疲惫的老者,摇摇晃晃地跋涉了整整两天,我们才终于抵达沈阳。虎子归心似箭,一心只想回村探望老娘,我们在车站就此分别。虎子和大胜热情地邀请我同去村里,却被我婉拒了。此次外出寻宝,全靠张得财的支持,赵老爷子也是得财找来帮忙的,如今老爷子不幸死在路上,我无论如何都得给他一个交代。
临别之际,我们将意外所得的钱财分成西份。即便赵老爷子己经离世,属于他的那份也必须留着。我背着沉甸甸的包袱,一步步走向得财的古董铺子。
站在张得财的古董铺子前,我抬头凝视着那块黑底金字的招牌 ——“聚宝斋”。招牌上的金漆早己斑驳剥落,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黯淡的光,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铺子的木门半掩着,缝隙中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我深吸一口气,肩膀上的包袱似乎比来时更加沉重,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推开木门,铜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周遭的寂静。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木质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古玩,和我离开时别无二致。张得财正坐在柜台后面,手里反复着一枚铜钱,听到铃声,他抬起了头。
“得财哥……” 我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与愧疚。
“青山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 张得财急忙站起身,快步迎出柜台,眼中满是惊喜,“你嫂子时常念叨你。这下可算放心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肩上的包袱卸下来放在椅子上。张得财热情地拉着我,在大堂的桌子边坐下,随后大声喊道:“蕙兰,你看谁回来了?”
蕙兰嫂子听到喊声,急匆匆地从二楼走下来。看到我后,她满脸笑意,嘘寒问暖。“这次出去可算顺利?” 她关切地问道。
“宝藏没找到,赵老爷子他......” 我的嗓子突然发紧,话刚说到一半,便被哽咽堵住了喉咙。
张得财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他缓缓掀起包袱一角,当看到里面装着的九节鞭时,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折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难受得说不出话。“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上土匪,老爷子......” 我强忍着悲痛,将在白家村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给得财两口子听。
张得财夫妻二人听完,一阵伤心,我问到赵老爷子家里还有什么人,我们这次出去虽然没找到成吉思汗的宝藏,但是也有些收获,我想把赵老爷子的那份交给他的亲人。
张得财说,他也不熟悉,赵老爷子是他父亲的老友,这得回老宅子问他父亲,晚上我和张得财来到老宅,将赵老爷子去世的事情和他父亲说了,他父亲叹息一声:“老赵走了一辈子镖,和土匪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没想到还是死在土匪手里。要不是我执意邀请他出山,他本可以安享晚年的。”
我见老爷子神情黯然,心中更加愧疚,低声道:"张叔,这事都怪我。若不是我执意要去寻宝,也不会......"
张老爷子摆摆手,打断我的话:"青山啊,这行当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老赵走镖几十年,早就把生死看淡了。"他颤巍巍地起身,从里屋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这是他临走前交给我的,说要是回不来,就按这上面的地址把钱送去。"
我接过信封,只见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奉天城西柳条胡同二十三号"。张得财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道:"这不是孤儿院吗?"
"老赵无儿无女,这些年收养了不少战争孤儿。"张老爷子叹息道,"他常说,这些孩子就是他的骨肉。"
张老爷子此刻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声音变得沙哑:"老赵这辈子,苦啊......"
"他原本也是个没爹没娘的苦孩子,十二岁那年被一个老镖师收留。那老镖师待他如亲生,后来还把独生闺女许配给他。可这好日子没过几年......"
屋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映得老爷子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张得财连忙递上茶水。缓过气后,老爷子继续说:"那年老赵去关外走镖,路上收拾了一伙劫道的马匪。谁曾想......"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那帮畜生,趁他不在家......血洗了他的镖局,连几个月大的娃娃都没放过。"
我听见茶杯在老爷子手中咔咔作响。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老人浑浊的眼里闪着水光。
"等老赵回来时,本来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只剩下三口棺材......"老爷子猛地拍了下桌子,"他那才七个月大的娃娃,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啊!"
屋外忽然刮起一阵寒风,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像是谁的哭声。
"从那以后,老赵就像变了个人。"老爷子抹了把脸,"他把所有积蓄都拿来办孤儿院,说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都是他的骨肉。"
我的目光落在那张老照片上。年轻的赵老爷子抱着个婴儿站在梨树下,笑容温暖得刺眼。谁能想到,这样幸福的笑容背后,藏着如此惨痛的往事?
"这次跟你们去寻宝......"老爷子长叹一声,"他早跟我说过,这把老骨头活够本了。要是能拼着这条命给孩子们挣份保障,值了。"
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屋里霎时暗了几分。
又是一条人命,为了这宝藏,还要死多少人?我真不知手中的宝藏线索是福,还是祸。
次日清晨,我揣着赵老爷子的那份钱财,独自前往柳条胡同。深秋的奉天城己有了几分寒意,枯黄的柳叶在风中打着旋儿。孤儿院是座青砖灰瓦的老宅院,门口挂着"慈幼堂"的牌匾。
我刚要敲门,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孩子们清脆的读书声。透过门缝望去,只见十几个衣衫单薄的孩子围坐在院子里,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正站在前面领读:"人之初,性本善......"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发现了我,警惕地问道:"这位先生,您找谁?"
我说明来意,老嬷嬷顿时红了眼眶:"赵镖头他......"她颤抖着接过包袱,"这些孩子都是他捡回来的,每个月都会送钱来。上个月还说等这趟回来,要给孩子们添置冬衣......"
我望着那些天真无邪的小脸,突然明白赵老爷子为何明知危险还要走这一趟。离开时,一个小男孩追出来,塞给我一个粗糙的木雕小马:"叔叔,这是给赵爷爷做的,您能帮我带给他吗?"
我蹲下身,轻声道:"赵爷爷出远门了,等他回来,一定亲自来看你。"小男孩失望地低下头,我摸摸他的脑袋,"不过赵爷爷让我告诉你,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走出胡同,秋风卷起一片落叶,肆意在空中飞舞。我又何尝不是一个孤儿?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娘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