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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着急往回赶，县城的小街比来时感觉更窄了。怀里揣着巨款，看谁都像带了三分贼意。卖糖葫芦的吆喝声，街边煤炉子冒出的呛人煤烟味，甚至墙角晒太阳的老狗懒洋洋抬了抬眼皮，都让我神经紧绷。手不自觉地捂在胸口，指节隔着棉袄用力按着那硬邦邦的钱袋轮廓，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又下意识地和人流保持着距离，生怕哪个不开眼的扒手撞上来。
心里头跟打鼓似的，一半是这突如其来的“巨富”带来的眩晕感，另一半是沉甸甸的后怕。这钱是拿命换来的，是我们在那阴森的地下世界跟阎王爷掰手腕赢来的彩头。这念头一起，怀里的钱似乎也没那么烫人了，反倒多了一股子血腥气和阴冷。
好不容易七拐八绕，确认身后没人跟着，我才一头扎进了饭馆那条小巷子。掀开那油腻腻的布帘，熟悉的羊肉膻味和烟火气扑面而来，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回肚子里一半。
“老哥，我回来了。”我朝正在灶台前忙活的老板招呼一声，声音还有点发紧。
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脸色不太对，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回啦？屋里歇着吧。”
我应了一声，快步穿过窄过道回到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阳光斜斜地照着，浮尘在光柱里懒洋洋地飘着。我推开东屋的门，吱呀一声，就见虎子像尊门神似的，抱着膀子蹲在炕沿下，背靠着炕墙，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炕上那个用破包袱皮裹着的“疙瘩”——那里头包着的，就是我们从地底下带出来的全部家当。
听到门响，虎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一下弹起来，看清是我，紧绷的肌肉才松弛下来，长长吁了口气：“我的老天爷，你可算回来了！再晚点，我这眼珠子都要瞪掉出来了！咋样？成了没？”
“成了。”我反手把门闩插上，这才感觉后背的冷汗黏糊糊地贴在内衣上。走到炕边，解开棉袄扣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掏出来，往炕席上一放。
“嘶……”虎子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瞬间亮得吓人，像饿狼看见了肥肉，“这…这么多？”
“九万。”我吐出两个字，自己都觉得有点飘。
“九…九万？！”虎子舌头都打结了，伸手想去摸那袋子，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来，搓着手，绕着炕席走了两圈，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有狂喜，有震惊，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恍惚，“我的娘诶……这…这够咱兄弟在乡下盖多少间大瓦房，买多少亩地啊？够…够娶三房媳妇都绰绰有余了！”他兴奋得首搓后脑勺。
“瞧你那点出息！”我瞪了他一眼，“这是只一个金饼换来的，这包里的东西，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比这金饼值钱，不过以后我们得小心点，万不可泄漏风声，这要是被人盯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虎子被我训得一缩脖子，讪讪地笑了笑，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钱袋子上瞟：“是是是，山哥说的是。我这不是…头一回见这么多钱，有点懵圈嘛。”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带着点贼兮兮的兴奋，“那…山哥，那咱们以后怎么办？”
我走到窗边，撩开糊着旧报纸的一角，警惕地往外扫了一眼。小院里空荡荡的，只有阳光和浮尘。但我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这个突然揣着“巨款”回来的生面孔。银行那柜员的眼神，又浮现在我眼前。“这钱揣在身上，跟揣着个炸药包没区别。财不露白，尤其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虎子，你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钱，还有那些东西，”我指了指包袱，“比地下的机关还凶险！多少人为了这玩意儿，亲兄弟都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这话说得重，虎子脸上的兴奋劲终于褪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凝重。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用力点了点头：“山哥，我明白了。你放心，东西和钱在，我在！谁敢动歪心思，先问问我手里的家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那里别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短刀。
“光守着不行，得计划。”我坐下来，把钱袋子推到炕里头，用破席子盖上，“眼下最要紧的几件事：第一，大胜的伤。这钱有了，得赶紧把住院费续上，该用好药用好药，别省着。第二，咱们得在这儿安顿一阵子，等大胜能挪动。吃的用的，都得置办，但不能大手大脚引人注意。第三，这些宝贝，”我目光扫过那个包袱，“得找个更稳妥的地方藏好，不能就这么大剌剌放炕上。”
正说着，西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林晚秋走了进来，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看着比上午好些了。她一眼就看到了炕上那显眼的、刚被席子盖住一角的布袋子，又看了看我和虎子严肃的神色，心里己然明了。
“办妥了？”她轻声问，走到炕边坐下。
“嗯，九万。”我点点头，“晚秋，你放心，大胜的医药费不用愁了。”
林晚秋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但转瞬又被忧虑取代：“辛苦你了。这钱……来得烫手吧？”她心思细腻，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风险。
“是有点扎眼。”我苦笑一下，“不过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晚秋，你来得正好，咱们合计合计。这钱，我的意思是，先拿出两万来，作为公中的开销。大头是大胜的医药费和咱们这段时间的吃住。剩下的七万，还有那些宝贝，”我指了指包袱，“暂时不分，还是统一保管，等回了沈阳，大胜好了，咱们再西西六六地分清楚。你看怎么样？”
林晚秋几乎没犹豫：“我同意。眼下最重要的是大胜的伤和咱们的安全。怎么分，以后再说。”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虎子也赶忙表态：“对对，听山哥的，听晚秋妹子的！”
“好。”我松了口气，最怕内部在这个时候出问题，“那这样，晚秋，你心思细，这公中的两万块，你拿着，负责日常开销和去医院照应大胜。我和虎子轮流守着这边，顺便出去采买些必需品。虎子，你下午先守着，我去趟医院，把钱续上，再看看大胜的情况。回来的时候，顺道买点被褥衣服啥的，咱们这跟逃难似的，啥都缺。”
“成！”虎子拍着胸脯。
林晚秋也点头：“好，钱我收好。你们出去也千万小心。”
我起身，从公中的钱里数出一沓厚厚的票子，小心地揣进怀里内侧的口袋。剩下的连同包袱里的宝贝，我和虎子合力，在土炕靠墙的角落，撬开几块松动些的土坯，把东西严严实实地塞了进去，再把土坯原样盖好，抹上点浮土，不仔细看倒也瞧不出异样。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稍微踏实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