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池遂再一次自纷杂的梦中醒来,脑袋头痛欲裂,胸腔更是传来阵阵撕扯锐痛。
他又梦见了那个女子。
在梦中他扣按住女子细腰,强行将她背转过身,张口狠咬她后颈。
有泪自女子颚尖滴下,坠落他手背。
痛呼与一个名字同时自女子唇间破碎逸出。
“钟……沐……衍……”
怒意在胸腔剧烈翻滚,一种独孤池遂不解的独占与妒忌将他理智完全吞噬。
荒唐至极!
在他确定自己喜欢上一个男子后,他竟在梦中对个女子生出了那种不受控制的荒诞想法!
枕侧有呼吸声传来,独孤池遂偏侧过头,谢言昭趴枕着手臂的沉睡面容映入眼帘。
独孤池遂伸手,试探着轻触谢言昭。
温热顺指传入手心,独孤池遂因这温度面色稍缓。
不过又是一个毫无根据的荒唐梦……
独孤池遂的指顺谢言昭面颊斜斜向下,来到她鼻尖。
“痒……你能不能别总这样……大半夜的不睡觉……钟沐衍……”
谢言昭此刻喃语与梦中人所唤完全重叠。
妒怒再次自心底翻腾而起,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独孤池遂眸色一沉,不顾胸腔牵扯拉伤,用力掐住谢言昭下颚。
谢言昭自睡梦中吃痛睁眼,正好看到独孤池遂心脏处渗血绷带。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谢言昭挥开独孤池遂手掌,神色焦急地查看他胸膛渗血伤口,“你身上这箭伤定然是又裂开了,不行我得赶紧叫个人过来。”
谢言昭起身要走,独孤池遂却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告诉孤,你梦到了什么?”
独孤池遂面色难看,眸沉似渊。
谢言昭怔愣一下,将头低下,以额触碰他额头。
“独孤池遂你是不是发烧了?脑子没病的人都不会时刻记得自己梦到过什么吧。”
两额相碰,温度相贴,呼吸互传,梦魇中的荒诞与妒怒,在这温度相传的短短片刻,被快速抚平,独孤池遂抬眼与谢言昭对视,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你在意孤。”
独孤池遂看着谢言昭,话说得缓慢,语气却相当坚定。
他知道面前人是个怎样心狠的人,他亦见识过这人几番心狠模样。
西年前,这人救他助他,允他以下犯上,许他无限纵容,却在他跪地奉上嘉兰那夜,将钱袋砸向他染血锁骨。
在白弃驻地,这人以身试药,衣不解带照顾病患,却为诱他入局拖延药物研制,眼睁睁地见人死在面前不发一言。
大殿之内,这人以质子身份承皇权倾轧,遭侍卫围困,模样狼狈自身难保,却还愿背负罪加一等的大不敬之名,向他而来,出手拔箭。
这人背弃他是真,算计他是真,救下他也是真。
“谢言昭。”独孤池遂用额触碰面前人,低语重复,“你是在意孤的。”
额上暖意浅浅,独孤池遂声音蛊惑。
谢言昭沉默片刻,抬眼去看独孤池遂。
“皇储接下来是不是想说在意便是喜欢?”
谢言昭先独孤池遂一步,将话说了下去。
“能有以后才配说喜欢,没有以后只能称其为错付,皇储与我皆许不了对方以后,又有什么资格去谈喜欢二字。”
谢言昭乌瞳清透,话语冷静,眼中是不带任何动情之色的理智。
梦中所见再次浮现脑海,独孤池遂心脏一抽,痛意疯卷。
以后……
若背叛谢言昭恋慕上旁的女子是他以后会做的事……
这个念头刚自独孤池遂脑中冒出,谢言昭的话就紧接着传入耳中。
“与其日后错付彼此怨怼,倒不如一开始便保持距离。如此,于人无害亦于己无伤。”
谢言昭慢慢将身支起,独孤池遂眼睁睁地看着谢言昭抽身,眼角泛红,薄唇紧绷。
“孤知道,北境皇储许不了一个男子以后,而谢哥哥你……是个男子。”
独孤池遂面容痛苦,眸色挣扎。
谢言昭看着他这份挣扎与疼痛,心尖发虚,低头垂眸。
“外臣去寻医师过来为皇储处理伤口。”
谢言昭低语一句,背转过身,大步离开。
卧榻之上,独孤池遂抬手按捂心脏,任胸膛伤口撕裂得更大更开。
血顺手掌淌下,滴落软衾,在上头开出朵朵妖艳红花。血色汇聚,渐渐渲染出嘉兰花的模样。
嘉兰,形若火焰,生命顽强,于涅槃中见证重生,于绝境中窥逢生机。
……
北境因皇储独孤池遂的受伤退出西国狩猎角逐,第二日代表西戎参赛的罗谨驰败下阵来。
东林帝师池域与晋渊诩亲王段嘉诩角逐最后胜利,两人斗技数回仍胜负未分。
猎场受伤一事独孤池遂并未提及因由,谢言昭找白仲打听过,白仲只说刺客扮作猎户接近,独孤池遂意外中箭。
以独孤池遂的警惕,必不会让人轻易近身,那日必定发生过什么能将他心神彻底扰乱的事,才会令他精神那样恍惚。
独孤池遂到底碰上了什么?
谢言昭将草药投入药盅,按医师吩咐细细捣烂的同时,偷偷抬眼去瞄独孤池遂。
榻上独孤池遂单手卷握一册书慢慢翻阅,面容冷淡,几无表情。
自那日谢言昭在独孤池遂榻边,一番额碰额的肺腑言论后,独孤池遂便整日摆着这样一张死人脸。
虽说独孤池遂现下模样能冷得将人冻死,但幸运的是,现在的独孤池遂只搞内耗,不会再揪着她发疯。
谢言昭将药捣好,给独孤池遂换上,寻了个借口起身告退。
“外臣去看看药是否煎好。”
谢言昭交代一句转身想走,正低头看书的独孤池遂却突然开了口。
“方才药童过来禀报过,药还有一刻钟才好。”
独孤池遂这一开口,正要开溜的谢言昭顿觉事情不好。
糟糕,今日子期堂兄抵达正定,钟沐衍约了她去晋渊诩亲王那吃宴,给子期堂兄接风洗尘,现下这样她要如何遁?
“咳……”
谢言昭咳嗽一下,脑子飞速运转,将自己方才那个蹩脚借口接了下去。
“皇储的药交给别人外臣如何能放心,还是自己亲自去盯着较为安心。呀!外臣突然想起,先前有医师特意过来寻,让外臣一个时辰后去医馆一趟。”
谢言昭语气惊讶,表情夸张,独孤池遂睨了她那糟糕透顶的演技一眼,重新将视线落回书卷上。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