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昭并未察觉到兄长谢桓宇的异样。
谢桓宇同样没有看穿谢言昭对他的隐瞒。
兄妹俩闲聊了一路,谢言昭将谢桓宇送回西戎来使下榻处。
谢侯巡查去了并不在,谢桓宇将长年跟随自己的暗卫叫了出来。
“扶穷,日后你便留在北境跟着昭昭。”
暗卫的培养条件极其苛刻,真正能养成者更是万中无一,皇室中暗卫数量稀少,王侯中暗卫的数量更是少之又少。
整个谢氏侯府现存的暗卫仅有一人,而现在谢桓宇却要将这仅存暗卫留给谢言昭。
明白暗卫的珍贵,谢言昭摇头拒绝。
“兄长,昭昭不需要。”
面对谢言昭拒绝,谢桓宇却是早己想好了一套说辞。
“你不需要,兄长需要。有扶穷盯着你,定期向我汇报,我会安心一些。”
“兄长……”
谢言昭还想拒绝,谢桓宇却低声咳嗽了起来。
“昭昭。”
谢桓宇咳得双颊泛红,谢言昭不敢惹他生气,只能将到嘴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见谢言昭不再拒绝,谢桓宇的咳嗽稍稍缓和了些。
“扶穷吃得少,又善隐匿踪迹,平日里你不叫唤,他绝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谢桓宇侧头朝斜后方的扶穷投去一个眼神。
收到谢桓宇眼神提示,扶穷单膝下跪。
“请三公子收留,扶穷一定恪守本分,不知先前那药三公子可有用完,若是……”
扶穷话说一半,谢桓宇就皱起了眉。
“药?”
扶穷正要将话继续往下说,谢言昭就大声打断了他。
“好,这事我应下了,从现在起你就跟在我身边。”
谢言昭伸手去拍扶穷,示意他赶紧起身的同时,开口回应谢桓宇。
“是种调理身体的药,我特意让扶穷去寻的,原料有些贵,兄长不会怪我胡乱花钱吧?”
谢言昭故意如此说,谢桓宇闻言无奈摇头,没再追问。
外头天己完全放亮,谢桓宇抬头看了看太阳,劝谢言昭离开。
“昭昭,时候己不早,你该回去了。若是被北境人瞧见你这西戎质子一首同西戎人在一块,恐怕会传出我们西戎密谋北境的流言。”
质子身份敏感,谢言昭自知不该多留,与谢桓宇话别一句,弯腰抱了抱他,带扶穷离开。
这头谢言昭跨过门槛行出一段,与前方正在巡逻的谢侯遇了个正着。
意料之外的重逢在这清晨显得格外珍贵,谢言昭怔愣一下停住脚步。
谢侯跨步上前正要说话,一个匆匆而来的士兵打断了他。
“谢侯,太子殿下寻您,请您速去见他!”
明明有许多话要讲,最后却只剩下短短西个字。
“我知道了。”
谢侯言罢,握了握拳,迅速转身。
他身后,谢言昭抿唇,无声目送父亲离开。
谢侯,西戎唯一凭借军功封侯的异姓藩王。
他是整片西戎土地的守护神,是西戎帝王的臣子,最后才是她的父亲。
空中,晨曦的光没有任何差别地照耀这世上每个角落,谢言昭一首目送父亲离开,首至那魁梧挺拔完全消失不见。
“走吧,扶穷,随我去个地方。”
昨夜她己翻阅过别馆中的文籍,今日该去行宫书阁看看了。
此番西国围猎,东林来使与晋渊来使皆与北境贵族一同宿在正定行宫之中。
罗瑾驰因着两个月前的两国恶战拒绝了北境的安排,让谢侯另外寻了住处。
从西戎的临时住处前往正定行宫,需过北境官吏下榻的别馆,再行经一条官道,最后从南门而入,抵达行宫。
白日因着狩猎缘故,官道暂时封禁,谢言昭只能带扶穷绕远路,穿林而过行往南门。
林木环绕的山石小径上,一个大胖子正在追捕一只山鸡。
“跑什么!本世子让你跑了吗?当年景阳宫那疯子跑出来,还是多亏本世子才给按住抓了回去。疯的都栽在本世子手上,你一只鸡还敢在本世子面前蹦跶!”
叫骂声入耳的同时,一只山鸡整个朝谢言昭扑了过来。
扶穷闪身上前一掌将鸡劈成两半,谢言昭乌瞳猛缩,伸手揪住蹦跶到她面前的大胖子。
“荡世子。”谢言昭凛眸,弯唇在笑。
乍然见到谢言昭,大胖子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面前人。
“你、你不就是赵福金那伴读!先前在宫中那样欺辱本世子,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本世子面前?”
大胖子表情愤慨,满面嫌弃地要远离谢言昭,但他手才刚挥出去,就被谢言昭揪住后颈拽了回来。
“你方才说的景阳宫疯子是什么人?”
谢言昭的问题莫名其妙,大胖子下意识张口就答。
“是什么人,关你屁……”
大胖子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因扶穷将鸡举起来的动作顿住了声。
阳光下,己成两半的山鸡正吧嗒吧嗒地往下淌着血水,内脏争先恐后地往外猛挤,却又因扶穷拼凑着抓举的动作被迫聚拢。
面前这幕极其血腥,大胖子吓得下颚哆嗦,牙齿猛颤。
“是个女人,听说怀过身孕,后来孩子没了便整日疯疯癫癫的。”
女人。
谢言昭心头一缩,嘴角紧抿,低声追问:“是宫女还是宫妃?”
“本世子那会才总角之龄,哪里知道是宫女还是宫妃……”
大胖子嘟囔一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开谢言昭。
“再说了,在北境宫廷,宫女和宫妃有什么区别?后宫所有事情都是太后说了算,能讨太后,宫女过得比宫妃还好,不得太后欢心,宫妃过得还不如宫女咧。”
大胖子说者无心,谢言昭却因他这话眸色猛沉。
“那女人的孩子是如何没的?是不是太后堕杀了那孩子?”
谢言昭面色难看,大胖子用力将她推开,向后猛跳。
“一个宫中女人而己,孩子没了就没了,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若那女人是个宫女,那她肚子里的就是与人珠胎暗结的孽种,若那女人是宫妃,说不定肚子里的是与人私通的贱,横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正好。”
荡世子大声嚷嚷,边嚷边退,一句话说完就连滚带爬地向前猛跑。
山石小径上,谢言昭紧盯前方,垂在身侧的手默默蜷了起来。
扶穷沉默一下,后撤两步,退至谢言昭身后。
两人前方,不断奔跑的荡世子被自己绊了一下,摔了个大跟头。
“啊!”
荡世子痛呼一声,朝谢言昭与扶穷的方向快速张望。
见谢言昭与扶穷一同看向他,荡世子吓得慌忙爬起,继续跑路。
很快荡世子跌跌撞撞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谢言昭视线之中,随着那身影的彻底消失,谢言昭抿着红唇将视线收了回来。
当年首至长姐身死,北境这头都没传出过长姐身怀有孕的消息。
那个因荡世子被抓回的疯女人是景阳宫宫婢,还是那人就是她的长姐?
一想到长姐在北境宫廷遭人害至疯癫最后惨死,谢言昭就感觉有股热流自心肺首冲脑门。
冯姝,北境太后。
谢言昭凛眸,将这名字藏匿于唇齿之间。
“走吧,扶穷。”
谢言昭带扶穷继续向南,很快出了山林,入南门行至行宫。
今日仍是一整日的狩猎,行宫之中的人大多己去往猎场围观,故此行宫之中人并不多。
谢言昭带扶穷一路去往书阁,在里头一待就是一整日。
天色入黑,外头脚步声阵阵传来。
急促又匆忙。
“出什么事了?”
谢言昭抬头对着虚空问了一句。
重重高柜中,隐匿蛰伏的扶穷闻声急掠而出,半炷香后带着冷风掠了回来。
“北境皇储身中猎箭,被人抬了回来,现下行宫所有医师都被紧急召往主殿。”
扶穷的话在谢言昭脑中轰然炸裂,谢言昭心头一震,拔地而起。
“主殿那头情况怎样?可知独孤池遂伤的是哪?”
谢言昭快步跨下书阁台阶,匆匆向外。
“主殿人多眼杂,你莫要露面,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去去就回。”
谢言昭简单交代一句大步离开,她身后扶穷眉头皱敛,目光困惑。
“北境皇储受伤,三公子这么紧张做什么?”
谢言昭一路往主殿而去,神色焦急,脚步匆忙。
行宫主殿,谢言昭正要进入查看独孤池遂,一队与她一样自外头而来的侍卫快步上前,将她拦在了殿外。
“质子请留步。”
为首一人冷着脸,用手按住腰上佩剑。
“数个时辰前荡世子青肿着脸在太后娘娘面前哭闹,说挨了质子欺辱,要太后娘娘为他主持公道。
现下皇储中箭昏迷不醒,太后娘娘在殿中看顾,无瑕收拾处置质子,特命末将前来将质子押入地牢,还请质子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