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聘回来的时候,房内出奇安静。
但钟祁还醒着。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照出了钟祁的轮廓。
朱聘打开了玄关的灯。
他意外道:“你怎么——”
“嘘。”
察觉光线变化,钟祁回头。
他抵住嘴唇,对震惊的朱聘做了个手势。
“……”
朱聘比了个OK,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沙发上盖着毛毯的女人蜷缩着身子,像个子宫里的胎儿一样弓起,抱着自己,枕在钟祁腿上,不太安稳地睡着,呼吸时深时浅。
电视上还是恐怖片暂停的画面。
茶几上,用于帮助睡眠的褪黑素药瓶己经开了。
钟祁轻轻拍着徐否的后背。
朱聘在震惊之余,明确地察觉要素。
他用两根手指做了个“我先开溜”的手势。
钟祁摇头。
他把徐否抱回了房间,关上房门,又折回客厅。
“说吧。”
钟祁坐下,抬眼看向朱聘。
朱聘愣住,喉结滚动。
他真不明白钟祁是怎么样看出他有话想说,明明钟祁社会化很低,但从小到大,钟祁一首能看穿他的情绪。
朱聘还是坐了下来。
他谈起徐否的事。
他说自己从徐利那的所见所闻。
“我该不该插手她们姐妹的事?”朱聘双手交叉,抵着额头,困扰道,“我觉得徐否很痛苦,我不想再让徐利的话影响她。”
钟祁说:“徐否会做出决定。”
他又对朱聘说:“你可以让她做决定。”
昏暗的灯光下,钟祁依然是平缓、温和的表情,他好像一点也不困扰,这让朱聘觉得自己找错了谈心对象。
“徐否没法做决定。”他苦恼地说。
钟祁掀起眼皮,问他:“为什么?”
朱聘皱眉:“我了解她,钟祁,你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钟祁想了想,说:“在那次我父母的饭局上,我意外阅读过关于徐否的资料。”
他一向话少,但他今晚对朱聘说了很多。
朱聘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么多。
“在徐否的成长环境下,她能活下来,一定做了很多我们不曾经历的决定。”
“童年时期,母亲离家出走,父亲酗酒,有暴力行为,沉迷赌博,但她没有放弃自己,而是积极自救,寻找朋友。”
“父母双亡,生活困难,她不偷不抢,不作奸犯科,读到大学毕业,正常就业。”
“经历大规模网暴,她没有一蹶不振,也没有报复社会。”
“她不怨恨、嫉妒别人,也没有因为自己受过伤害就宣泄情绪伤害别人。她救赎自己的方式,是倾尽全力帮助与她有同样经历的人。”
“正常人在十几岁的青春期失去父母,应该连殡仪馆手续都办不起来,但徐否安葬了她的父亲,送走了她的母亲,现在拯救了她白血病的妹妹。她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认为比起否认她的能力,应该等待她作出决定。因为你是朋友,所以可以对她更有耐心。”
朱聘知道。
徐否己经二十七岁了,比他认识的任何人都活得更艰难,但她也活到了二十七岁。
但没有人认可她的努力,连他也是。
他一首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如果不这样做,你就不会受伤”。
朱聘现在想来,他有时候会跟他的母亲一样。
他抱住头,深深叹气。
“我觉得徐否很痛苦。”
钟祁回答:“她会好起来,你也是。”
他又说:“徐否做出决定后,我会帮助她,你也是。”
朱聘按了按太阳穴。
“听起来像养孩子,”他苦笑,“我可能是太越界了。徐否她是个很温柔的人,我知道这一点,但有时候还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帮助她而忍不住对她生气。”
钟祁却说:“人之常情。”
朱聘心里释然了些,他站起身,问:“你不应该早去睡了吗?今天是特地等我吗?”
钟祁:“嗯。”
他缓慢地打了个哈欠,说:“也是为了徐否。”
朱聘龇牙。
真是演都不演了。
朱聘决定去睡觉。
“算了,你们俩的事,我这个三十岁才刚独立的妈宝就不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