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晨曦笼罩,细密的晨雾如轻纱般缓缓蒸腾。刘欣雨穿着一双大头皮鞋,每一步都踏破草叶上的露水,发出轻微的“噗噗”声。不多时,他在一座朱漆大门前停住了脚步,门上的铜环早己布满斑驳铜绿 ,而屋檐下的石狮子,左眼处裂开一道细纹,在雾气中瞧着竟像在默默流泪。
开门的是王太太王桂兰,五十出头的她身形消瘦,两腮微微凹陷,可鬓角却梳理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她的手干枯而粗糙,紧紧攥着一方绢帕,手背上青筋凸起,连指甲缝里都还残留着些许香灰——这是她今早刚去城隍庙求来的符,叠成三角形状,小心翼翼地塞到了儿子枕头底下。
“刘师傅,您可算来了!”王桂兰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期待,引着三人穿过影壁。庭院里,两棵老槐树盘根错节,粗壮的枝干相互交错,将天空筛成了无数碎片,投下一片片错落的阴影。西厢房新盖起一座三层小楼,白墙灰瓦,与东边的老屋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格不入。钱丹迅速掏出罗盘,只见指针在坤位不停颤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
周大岩蹲下身,伸手捻起一把泥土,指尖传来一阵黏腻的触感。按理说,雨水应该顺着东南方向的缓坡自然流走,可如今却被西边高耸的小楼阻挡,在院子里打着旋儿。他下意识地抬头,瞧见二楼窗棂上挂着一面铜镜,镜面正对着东厢房的主卧——那是王家独子王振宇的房间。
“去年腊月二十三,小宇突然说腿麻。”王桂兰回忆起往事,手中的绢帕被绞成了麻花状,“去协和医院检查,说是椎管狭窄,开刀得要三十万呐!”说着,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可神婆说,是他爹的坟被人动了手脚……”
刘欣雨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皮鞋踩在老旧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五黄位上摆着一个金鱼缸,里面的水浑浊不堪,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和线香气味扑面而来。三十二岁的王振宇蜷缩在拔步床上,膝盖以下盖着一条锦被,窗棂缝隙透进的光线,打在他那深陷的颧骨上,显得愈发憔悴。
就在这时,钱丹手中的罗盘“咔”的一声,突然转了个圈。周大岩则迅速摸出鲁班尺,丈量窗台,尺尾的铜铃在寂静中无风自响。“坎卦临五黄,这是白虎探头的格局。”刘欣雨眉头紧皱,指尖轻轻拂过窗台上干枯的桃枝,“2016年翻修西楼的时候,是不是砍了东院的石榴树?”
王桂兰听到这话,身形猛地一晃,差点摔倒,赶紧扶住门框。那年正值申金太岁,冲撞东方,工人一斧头下去,石榴树流出的汁液竟然是暗红色的,就像鲜血一般。不出半月,老爷子突发脑溢血离世,如今想来,那正是王家厄运的开端。
后院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玄武位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口老井,井沿爬满青苔,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十步开外立着一个石碾,碾盘正对着后门,恰似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
“这叫‘玄武衔尸’。”刘欣雨捡起一块碎石,投入井中,静静等了五息,才听到井底传来微弱的回响,“地气被石碾截断,阴煞入宅,首当其冲的就是长子。若是寅时打水……”他话还没说完,王桂兰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因为每天寅时给儿子熬药打水的,正是她自己。
暮色渐渐爬上飞檐,三人站在王家祖坟前。纸钱灰被西风吹起,打着旋儿扑向东南方向。那里有一棵被雷劈断的老槐树,焦黑的树根像一只只枯瘦的爪子,深深扎进坟茔。周大岩拿着探针,往下探了三尺,带出来的泥土里,竟混着一些细碎的骨殖。原来,二十年前王桂兰执意扩建祖宅,硬是让人锯掉了这棵镇宅古槐 ,也锯断了王家的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