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祭灶的这一天,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甜意,那是家家户户祭灶糖的味道。就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明光印刷厂一改往日的沉闷,竟飘起了十年来的第一缕松烟墨香,那股带着古朴韵味的香气,悠悠地在厂区里飘散开来。
赵厂长穿着一身崭新的工作服,衣角还带着折痕,他蹲在新砌的影壁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欣雨。只见刘欣雨手持朱砂笔,神情专注,笔尖在青砖上轻轻游走,一笔一划地勾出北斗七星的图案。赵厂长的思绪,也随着那笔尖的移动,飘回到了三个月前那个满地狼藉的清晨。那时的厂区,污水横流,设备破旧,仿佛一个被岁月遗忘的角落。
“坤门改震向,寅位开新渠。”刘欣雨的声音沉稳有力,与瓦刀敲击砖石的“当当”声交织在一起,“申方旧水口要封三层青石。”工匠们在西南角忙碌着,他们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脚下的土地。他们正垒筑着虎头形挡水墩,去年断裂的排水管己被引向东面新挖的明沟,那明沟里的水潺潺流淌,仿佛在诉说着新的希望。
钱丹抱着罗盘,站在重整过的办公室门前。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装,领口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眼神中透着认真。原先东南角的玻璃隔间己改造成了样品陈列室,里面摆放着厂里最精美的印刷品,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迷人的光彩。十二张枣木办公桌按九宫格摆在了离位,桌面擦得一尘不染,能映出人的倒影。“朱雀明堂要见红。”钱丹指着墙上新挂的《千里江山图》,对一旁的赵厂长说道,“赵叔您坐正南主位,背后这面锦旗得换成绛色帷幔。”赵厂长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眼睛里满是认可。
周大岩在车间中宫位置埋下七枚开元通宝时,头顶突然传来清脆的鸟鸣。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生锈的行车轨道己被刷上了靛青漆,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中央钢梁悬着的铜鼎里,新燃的艾草正冒着袅袅青烟,那股淡淡的艾草香,逐渐驱散了经年不散的油墨味。
“三碧星犯中宫,当以金器镇之。”刘欣雨走上前,轻轻抚过铜鼎上的饕餮纹,那纹路在他的指尖下仿佛有了生命,“这鼎要正对卯山酉向,每日辰时添一炷香。”赵厂长摸着鼎耳处新铸的厂徽,那厂徽在他的掌心微微发热,他突然发现,鼎身映出的车间竟比实际明亮许多,就像被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着。
最费周章的,当属西北角的灶房。工人们额头上满是汗珠,他们喘着粗气,按着罗盘刻度,把油腻的煤气灶台往艮位挪了三尺六寸。“二黑病符退,八白左辅临。”刘欣雨在新建的白瓷砖灶台上撒了把糯米,那洁白的糯米在灶台上显得格外醒目,“以后掌勺的得换成属龙的师傅。”
惊蛰那日,阳光温暖地洒在大地上,钱丹来送新印的黄历。他刚走进厂区,就正遇见邮政车卸下成箱的出口订单。那些纸箱堆积如山,仿佛是厂里新的希望。财务室窗台上的文竹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取代了那个摔碎的招财猫。钱丹望着中宫铜鼎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忽然听见仓库传来阵阵笑声。他好奇地走过去,只见三个女工正在坎位整齐码放纸箱,她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去年淹水的痕迹己被石灰刷得雪白,仿佛从未发生过。
芒种前后,阳光变得更加炽热,行业周报刊登了明光厂转型成功的报道。照片上的赵厂长站在新漆的朱红大门前,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背后影壁上的北斗七星隐约泛着光泽,仿佛在守护着这个焕然一新的厂区。没人注意到坤位那株罗汉松的走势,向东舒展的枝桠,正温柔地笼住申方新砌的虎头水口,仿佛在为厂区遮风挡雨。
冬至厂庆时,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给厂区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盛装。赵厂长亲自上门邀请刘欣雨他们参加,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眼中满是感激。那天周大岩在自己的笔记簿上画了幅简图:震门纳气,离宫主事,艮灶生香,中宫悬鼎。他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透着兴奋。最后一笔尚未收锋,前院突然响起鞭炮声,那鞭炮声震耳欲聋,仿佛在宣告着厂区的新生。二十年陈的印刷机正吐出第一张烫金请柬,纸香混着火药味漫过每个重新归位的角落,那是希望与新生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厂区,让人对未来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