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似一群不羁的野马,裹挟着枯黄的落叶,浩浩荡荡地扫过韶关蛇形岭。岭上,刘欣雨一袭黑色长袍,衣角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面容冷峻,眉头紧锁,指尖轻轻一捻,便掐灭了第三根中华香烟 ,那动作娴熟又带着几分凝重。他缓缓蹲下,身旁是形状怪异、犬牙交错的山崖。手中罗盘的指针好似发了疯,滴溜溜地狂转,毫无规律可言。他盯着罗盘,后颈处渐渐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在这萧索的秋风中,竟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师父,这地方邪性得很呐!”大徒弟周大岩快步上前,递来一瓶矿泉水。他身形魁梧壮硕,浓眉大眼间透着一股憨厚劲儿,只是此刻眼神里也满是警惕与不安。那塑料瓶刚一沾地,便不受控制地咕噜噜往东南方滚去,在布满暗绿色苔藓的乱石堆里接连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声响,在空旷的山岭间回荡,更添了几分诡异。
刘欣雨仿若未闻,没有接话,只是下意识地用拇指反复着打火机上那小巧精致的铜貔貅,像是在从这古老的祥瑞之物上汲取力量与慰藉。他抬眼望向山下,那栋贴着封条的别墅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几缕黄符纸在秋风中无助地飘着,仿佛是亡魂的哭诉。半个月前,他途经此处,亲眼目睹警车闪烁着刺目的警灯,将那个年轻的李总押上了车。李总不过三十出头,做建材生意发家致富,意气风发之时在韶关一口气置下五间铺面,可如今却沦为阶下囚。此刻,山风呼啸着掠过耳畔,那声音恍惚间竟像无数条毒蛇在吐信,嘶嘶作响,让人心惊胆战。
故事,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彼时,阳光透过茶楼雕花的窗棂,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尘埃在光柱中肆意飞舞。李总身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熠熠生辉,他坐在茶楼包间的红木椅上,双腿交叠,不停抖着腿,脖子上那条粗硕的金链子随着他的动作晃荡,折射出刺眼的光。
“刘师傅,听说福建有个大师找到块宝地,和形叫什么白蛇吐信……”李总一边说着,一边从烟盒里抽出芙蓉王香烟,“啪”地一声用打火机点燃,动作潇洒却又透着几分急躁。不一会儿,桌上的烟灰缸便堆满了烟头,烟雾缭绕间,他的眼神闪烁着贪婪与急切。
当李总把二十摞现金“啪”地拍在桌上时,那厚实的一沓沓钞票散发着的气息。刘欣雨不经意间瞥见他腕间新添的紫檀念珠,颗颗圆润。生意人信风水本不足为奇,可痴迷到妄图用生基坟改命的,多半没什么好下场,刘欣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此刻,钱丹蹲在乱石堆里,他身形瘦削,眼神却极为锐利,像一只敏锐的猎豹。他双手不停地扒拉着,很快便扒拉出几片碎瓦。月光如水,洒在碎瓦上,隐约可见上面朱砂符咒的残迹。“师父你看,福建佬埋的生基罐。”钱丹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发现秘密的兴奋。
周大岩叼着烟凑近,手中打火机“咔嚓”一声,迸出一团明亮的光晕。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三根刚点着的香烟竟同时爆燃起来,火焰呈青紫色,瞬间蹿得老高,烟纸眨眼间便烧到了滤嘴,烫得周大岩惊呼一声,忙甩手将香烟扔了出去。那暗红色的光点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着弧线坠入深不见底的山谷,恰似三炷被山风骤然掐灭的香,转瞬即逝。
“断头蛇。”刘欣雨拧开强光手电,一道刺目的光束瞬间劈开浓稠的夜色,首首照向山腰。只见原本该蜿蜒起伏、仿若巨蟒横卧的山脊,被一条伐木公路粗暴地拦腰斩断,出水泥浇筑的丑陋伤疤,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你们看公路走向,正好截断蛇身七寸。”刘欣雨沉声道,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钱丹迅速从背包里掏出无人机,手指在遥控器上熟练地操作着。不一会儿,手机屏幕里便传回实时画面,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在星垂平野的浩瀚背景下,整条山岭活脱脱就像一条被斩首的巨蟒,扭曲而又恐怖。而生基坟所在的蛇头穴位,此刻正对着北斗七星中最黯淡的天玑位,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锁定。
下山时,路过李总父亲的出事地点,西周静谧得有些压抑,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寂静。周大岩走着走着,突然“哐当”一声踢到个矿泉水瓶。那瓶子滴溜溜转了三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瓶口不偏不倚指向他们刚勘测的断崖。刘欣雨见状,神色一凛,立刻摸出罗盘。只见磁针在子午线上剧烈震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疯狂撕扯,怎么也停不下来。
三个月后的一天,秋雨如丝如缕,细密地敲打着窗户。刘欣雨正在屋内给新请的桃木剑开光,屋内香烟袅袅,弥漫着一股古朴的气息。突然,一封带着监狱邮戳的信件被递到他手中。他缓缓拆开信封,信纸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李总歪扭的字迹映入眼帘,字里行间还沾着烟灰:“...大师说迁坟要挖断公路,现在哪还有钱...当初要是听您的...”
窗外秋雨愈发滂沱,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屋内,香炉里三炷线香突然毫无征兆地齐根而断。刘欣雨望着供桌上那尊青铜蛇形镇纸,思绪飘回到那日无人机拍到的画面——被斩首的白蛇,可不正是贪欲的化身?在这世间,人一旦被贪欲蒙蔽双眼,便如同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任谁也无法预知,下一个被斩断的,究竟是那虚幻的富贵梦,还是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