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雾气裹挟着血腥味漫过九重宫阙,萧璃跪在太和殿第三块螭纹御砖上,掌心铁券渗出的黑血己浸透襕袍。这枚从漕河浮尸手中夺来的免死铁券,此刻正在青砖缝隙间发出细碎爆裂声,"如朕亲临"的鎏金篆字如蛇蜕般片片剥落,露出底层暗朱砂书写的蝇头小楷:"景祐元年七月初七夜,兄饮鸩于麟德殿,更漏尽时,颅中铜钉方显萧氏梅花篆......"
"妖言惑众!"景祐帝猛然挥袖,冕旒玉串撞出碎冰般的清响。萧璃却盯着他龙袍广袖下青筋暴起的手背——那皮下蠕动的青铜纹路,与霍云娘被锁心钉折磨时的症状分毫不差。御座旁的青铜仙鹤烛台突然倾倒,滚烫的蜡油在地面凝成扭曲的"弑"字。
工部尚书崔元礼突然踉跄扑向御阶,苍老的手指死死抠住铁券边缘的螭纹:"这血槽纹路......分明是武德朝内府造办处的錾刻手法!"他颤巍巍举起象牙笏板,笏身暗格中滑落半枚铜钥,"老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麟德殿封宫那年,这把钥匙开过武德帝的......"
"崔大人慎言!"都察院左都御史厉声喝止,绯色官袍下的乌皮靴却悄然后撤半步。萧璃瞥见他后颈衣领处透出青铜冷光,那形状正是霍九娘石鳞病发作时脱落的骨片模样。殿外忽然雷声大作,汉白玉须弥座下的地砖轰然开裂,二十具嵌着锁心钉的骸骨破土而出,每具胸骨都刻着御史台官员的姓名。
赵九斤的九环刀劈碎东华门时带起的气浪,掀翻了殿前镇守的青铜狻猊。这漕帮汉子身着西品武官袍,古铜色脸庞上还沾着漕河黑油的焦痕:"萧姑娘!虎头山裂了!"他刀尖挑着的半幅旌旗残片上,"萧"字被血污浸透,"祖坟里的青铜更漏在往外喷腐土!"
话音未落,左都御史突然如提线傀儡般暴起,后背官服炸裂处,九枚锁心钉带着血丝射向铁券。萧璃旋身甩出铁券,鎏金牌面擦着御史指尖嵌入蟠龙金柱,柱身暗格应声弹开三支淬毒弩箭——箭尾梅花篆编号与萧璃怀中军械簿的缺页严丝合缝。
"护驾!"锦衣卫指挥使的绣春刀刚出鞘半寸,整个人便僵如木偶。萧璃看见他瞳孔中映出藻井蟠龙转动的眼珠,龙口含着的夜明珠正对御史后心。赵九斤横刀格挡的刹那,铁券己楔入柱上螭纹凹槽,蟠龙柱轰然崩裂,露出内藏的鎏金铁匣——十二枚锁心钉整齐排列,钉尾刻着的名字竟全是三年前弹劾萧霍二族的言官!
景祐帝突然癫笑掀翻御案,冠冕滚落露出满头青铜莲纹:"萧家丫头可知,你父临终前攥着的玉扣......"他撕开龙袍,心口跳动的血肉间嵌着半枚玉玺,"装着弑兄当夜的更漏铜壶!那壶里滴尽的可不是时辰......"青铜纹路己蔓延至脖颈,说话时喉结滚动如齿轮相撞。
萧璃怀中的玉玺突然腾空而起,与帝王胸前的残片合为完璧。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整座皇城开始震颤。赵九斤劈开南窗,只见虎头山方向尘烟蔽日,裂开的山体间,三十丈高的青铜更漏正缓缓升起,漏嘴垂下的铁索末端,赫然悬着具身覆龙袍的枯骨!
"武德七年,萧霍先祖为麟德殿铸更漏,暗设颅钉机关。"崔元礼突然高举铜钥,老泪纵横,"这把钥匙本该随葬先帝,如今却在老臣笏板中......"他猛地将铜钥插入心口,喷出的血雾竟在空中凝成武德帝遗诏虚影:"景祐窃国,着萧霍执此钥启更漏,诛逆臣,正朝纲......"
都察院群臣突然集体抽搐,后背锁心钉破体而出,带着血丝嵌入殿柱。萧璃夺过铁匣中的锁心钉,指腹触到钉身中空处的冰凉——那里藏着片发黑的骨片,纹路与霍九娘石鳞病脱落的脊椎碎骨完全一致。她突然明白父亲军械簿上那些诡异符号的含义:萧霍族人的骨血,竟是启动弑兄机关的药引!
"陛下好算计!"萧璃将玉玺按进景祐帝胸口的凹槽,青铜莲纹如活物般退散,"用萧家军械弑兄,用霍家血脉背罪......"玉玺青光暴射的刹那,皇陵方向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青铜更漏中升起的二十丈巨碑上,武德帝血书的《罪己诏》在晨光中纤毫毕现:"朕得位不正,然萧霍二族......"
景祐帝青铜化的五指突然抓向萧璃咽喉,却在触及她脖颈时轰然碎裂。耳孔钻出的青铜细链寸寸崩断,链尾铜铃刻着的《洗冤录》残句坠地成粉:"......验颅中钉,当查内府工册......"
"碑底在渗黑油!"赵九斤的嘶吼混着腐土腥气传来。萧璃望去,只见青铜碑裂缝中涌出的粘稠液体遇风即燃,幽蓝磷火照亮碑底小字:"永隆二十三年,韩七烧陶于虎头山,取腐土混玄武岩屑,甲可御雷火......"
宫墙外突然响起北漠号角,残存的蛮兵竟推着裹铁冲车撞破午门。萧璃挥刀斩落流矢,却发现箭头在蛮兵皮甲上只留白痕——那些鞑子竟将虎头山喷出的腐土塞入夹层!赵九斤刀尖挑起的半幅旌旗上,带血的"韩"字在磷火中格外刺目:"是当年给雷音寺铸钟的韩七!"
地动山摇间,皇陵废墟爬出个浑身陶土的老匠人,他高举着半块陶范嘶吼:"七爷留了防雷火的......"话音未落,二次滑坡的山体将他吞没,喷涌的腐土在空中凝成甲片形状,落在金水河面竟浮而不沉。萧璃接住一片,指腹触及的金属颗粒泛着熟悉的青黑——正是霍九娘石鳞病发作时呕出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