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打
麟烟十二年,浔洲的冬比往年更加彻骨。
临途的红梅夺人眼却被大雪覆盖得只露尖角,撑不起身也傲立不败,露展风华。
渠县长街除了过路的几影裹着素缎披风行过,便也只剩那一层被白玉覆盖得若隐若现凌乱马蹄最为惹目。
就在昨夜,知府县衙老爷官“乔冬陵”因涉嫌贪墨之罪,被抄家府押至上京,阍者奴仆被解,独女乔渝也被送至教坊司做了歌妓,一时间,渠县似没了主心骨,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年关将近,潇潇簌簌落下的白玉将院门上褪色旧帘打湿脱落也无人顾及换新挂红笼。
金馆后院
“唰唰唰…咳咳咳…”
“姑娘,姑娘,你赶紧放下!奴婢刷这溺器”
一名身着单薄青素缎,梳着惊鹄髻且长得眉清目秀丫鬟赶紧从大盆里的冰水抽回己经冻得发紫发颤的纤细双手,快速在腰间阔摆擦了下,发间落下鹅毛白絮随着她小跑动作飒飒落下融入在铺白的青石路面间。
“春蚕姐姐,你别心疼我了,你的手己经冻得僵紫了”
乔渝说着说着,“哐当”,通红的手中溺器落地,发出一道闷沉。
宛如山间清泉的眼帘簌簌落下几滴似白莲净彻的泪珠滑过胜雪肌肤,悬在下颌最后又浸入皑皑白雪中,消失不见。
不过总角十岁芳龄,乔渝的容貌己经露展风华,倾尘含黛,仿若细琢的玉雕,一袭白狐锦缎小袄将她裹得严实,倒不至于冷得发颤。
或是眼下落魄的地境,再加上她不知生死的父亲,乔渝面上滚落的泪珠似那小渠般行流不止,落漠又清怜。
春蚕捻起粗袖在乔渝眼下沾拭了几处,谨慎的扫视院子周围,轻声道。
“那墙柱下,奴婢在厨房里捡到一个手炉,姑娘去烤烤,暖暖手,你瞧…”
春蚕轻握乔渝那似无骨的柔荑心疼得眸子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薄雾。
“姑娘哪受过这些苦啊!往年最多顶着风雪替渠县的百姓施粥,也没做这刷溺器的活呀!”
“不用”,乔渝吸了吸发红的俏鼻,撸袖擦干脸颊上的泪痕摇头道。
“那管事的想来派了人私下瞅着我们,若歇了手中的活儿,他定会找我们麻烦的”
“找不找麻烦是一回事,管事的看姑娘那眼神,奴婢都心惊胆战”
乔渝哪不知晓,她生得一副好容貌,在渠县是出了名的,平日出趟门,身边跟几个身强体壮的打手也吓不走街边聚堆的纨绔。
如今身处污秽之地,纨绔虽没了,却落入了豺狼窝。
眼下做着杂役小活,与歌伎没什么不同,歌伎是穿梭在人前各道男人堆里,杂役不过是金馆的管事替她编排的门面,实则是做那狗东西的暖床。
昨夜,乔渝被送进金馆时,管事的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没把她看穿个洞来,官兵一走,管事便在她耳边淫笑了两声,还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秽语。
以往,乔渝在府中闲来无事,看过不少情爱话本子,里面描述男女酥麻的情话以及露骨的动作,她都明白,管事对她说的话,当然也清楚。
这不,刷溺器的同时,脑子一刻也没停过的想法子逃走。
“春蚕姐姐”
乔渝谨慎附在春蚕耳边,细声道。
“刚才我解手时,发现后门那里有个狗洞,夜里我们便从那里逃出去”
“啊…!”,春蚕惊愕了片会儿又轻声问道。
“狗洞是通往哪里?万一被他们发现,我们怕是…”
“我趴在下面看了,是通往长街城的”
她瞧过春蚕担忧的神情,拉起她刺骨的手道。
“我不相信父亲会做贪墨之事,我要去上京,我要……”
“死丫头”,让你们干活,竟敢偷懒!看老娘不打死你们。
话还未说完,从庭院小巷里跑出来一人,是个西五十左右妖娆徐娘,她身着红绿相间的紧身棉袄,一张风俗老脸脂粉颇厚,五官张扬凌厉之下与夜里罗刹有几分相似。
她瞧着乔渝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抽出惯用的鞭子就朝乔渝挥来。
她本是管事的姘头,平日金馆里有几分姿色的歌伎皆会被管事夜里睡上两次,她气不过,便会用这鹿皮编制的鞭子在她们雪白的肌肤上挥上两鞭才泄气,现在乔渝被管事藏在了后院,她喉咙就跟塞了团白棉絮似的出不了气,眼见两人不顾堆积的活儿,凑在一处聊天儿,也顾不得管事会不会与她吵闹,将乔渝往死里打。
“啪…啪…啪”
“嘶…啊…!”
就短短片会儿,乔渝的肩及背上各挥了一鞭子,春蚕在慌乱的情况下替乔渝挡了一鞭落在她脊骨上。
本就穿着单薄的春蚕在这一鞭子落下时,后背瞬间炸开了花,素衣开裂血肉模糊,她疼得脸色苍白,反转过身张开双臂将乔渝护在身后。
乔渝穿得厚,两鞭子下去只把袄子打开了裂,未伤及肤骨。
这种场面乔渝哪见过,吓得她颤颤巍巍伸手就要触碰春蚕血流不止的地方,豆大颗的泪珠再次溢出眼帘咽哽。
“春蚕姐姐,春蚕姐姐…”
春蚕比乔渝大个五六岁,身子骨也高朗很多,眼下听着乔渝颤抖的声音,她侧身将乔渝抱在怀中。
老徐娘见是个硬骨头,咬牙切齿瞪大眼睛就要再次挥鞭,乔渝瞥见,脑子里的想法一闪而过,快速挣开春蚕的怀抱朝老徐娘跑去,死压着她挥鞭的手,身子呈半跪吊着,老徐娘一时使不上劲儿,怒斥抬脚朝乔渝肚子上踢去。
“死丫头你找死…”
乔渝忍着痛,一边哭一边大喊。
“大娘,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干活,不偷懒”
也正是因为这一声大喊,管事带着两个身高八尺的彪悍打手闯了进来,鹿鞭子上沾浸的血迹拖在白雪上是那么醒目,管事赤目一寒,阴戾的眉宇横扬,三步当作一步跨朝乔渝方向跑来。
“老娘儿们,你信不信老子锤死你,竟敢动老子的人?”
老徐娘听到来人声,吓得丢了手中鞭子,颤颤巍巍转身朝一旁的雪地里退,想要逃离,管事身后的两名打手持剑拦了老徐娘的路,冷冷盯着她。
管事身不高,却系着拖地反皮氅披风,乔渝肩背上炸开的袄子他看在了眼里,赶紧将皮氅解下,裹在了乔渝身上,他打量着乔渝那绝色容貌,淫祟一笑。
“还好,还好,脸蛋子没花”
随之看向老徐娘,声色俱厉。
“把她押去柴房…”
“是…”
“当家的,当家的,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跟了你几十年,你不能…”
老徐娘被打手架出了院子,声音也越来越远。
乔渝脱下皮氅,盖在了春蚕背上,握着她手,轻颤的喊。
“春蚕姐姐,春蚕姐姐”
春蚕回握乔渝的手,扯出抹让她放心的笑。
“姑娘莫担心,奴婢没事”
管事“嘿”了一声,走到乔渝身边,掩嘴充满暗示道。
“小美人儿想救你丫鬟还不简单,夜里我告诉你该如何医治她背后的伤”
丢下这句话,管事打着哈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