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宫的坤宁宫内,铜盆里的血水换了又换,烛火在锦帐间明明灭灭。王维攥着龙纹玉扳指来回踱步,听着内室传来压抑的痛呼,每一声都似重锤敲打在心头。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当作响,他猛地抬头,见乌云压城,暴雨裹挟着惊雷砸向宫阙,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诞育屏息。
"陛下!陛下!"稳婆顶着满头热汗冲出产房,猩红帕子还沾着血渍,却笑得眉眼弯弯,"皇后娘娘生了!是位皇子!哭声清亮得很!"
王维踉跄着扶住廊柱,玄色龙袍下摆扫过冰凉的青砖。殿外雨声骤急,他却觉得世界突然安静,唯有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年了,自登基以来殚精竭虑,此刻才恍然惊觉,原来最盼的不过是这一声啼哭。
锦帐内弥漫着血腥与药香。林婉儿鬓发散乱地躺在织金绣被间,苍白的脸上浮着薄汗,却强撑着露出笑意。王维大步上前,龙纹靴碾碎满地狼藉,颤抖的手指抚过她被汗湿的鬓角。怀中的襁褓裹着明黄缎子,小皇子正挥舞着粉拳,哭得震天响。
"辛苦你了,婉儿。"王维声音发涩,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记忆如潮水翻涌——初见时桥头提着花灯的少女,陪他熬过无数个批阅奏章的深夜,而今为这江山社稷,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俯身将妻儿一并揽入怀中,听着殿外骤雨渐歇,忽然觉得手中的万里山河,都不及此刻这份温热。
窗外,一道惊雷劈开夜幕,转瞬云开月现。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皇子眉眼间,映得那粉雕玉琢的小脸愈发可爱。王维望着怀中的新生命,忽然想起日间吴用送来的草原郡县图。或许待这孩子长大,大梁的版图上,又会多出更辽阔的疆土。
晨钟撞碎薄雾,洛阳城朱雀大街沸腾如鼎。宫门前的石板路上,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与轺车辘辘交织,梁山功臣们的贺礼流水般送入掖庭。朱仝押运的青州云锦堆满三重库房,鲁智深差人送来五台山千年银杏雕成的摇铃,连远在雁门关的李逵都命亲信快马加鞭,驮来塞外猎获的白狐裘与镶金兽首酒囊。
"陛下,翰林院清点完毕,贺礼共计三千六百件。"宦官捧着账册的手微微发抖,案头堆起的礼单足有半人高。王维指尖划过"李逵"二字,想起那黑旋风在战场上横冲首撞的模样,不觉莞尔。烛火映得龙纹御案明灭,他忽然轻笑出声,紫檀木珠串在指间转出清脆声响:"这满朝文武,倒比朕更盼着皇子平安。"
夜色浸透宫墙时,王维卸去冕旒,只着一袭月白常服踏入坤宁宫。乳母抱着熟睡的皇子正要行礼,被他抬手止住。纱帐低垂,林婉儿斜倚在金丝楠木榻上,案头摆着未绣完的虎头靴。"又偷溜出来了?"她眼波流转,嗔怪中带着笑意。王维挨着她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儿子肉乎乎的小脸,胎发沾着奶香,在烛火下泛着柔软的光晕。
此后的日子,御书房案头常摆着襁褓里的皇子。王维批阅奏章时,总要时不时抬眼望向摇篮;与群臣议事,也会将熟睡的幼子抱在膝头。当吴用呈上草原郡县的新图,他指着北疆某处对牙牙学语的孩子笑道:"待你长大,这万里山河,都要由你亲手丈量。"
深秋的某夜,王维握着儿子刚长出乳牙的小手,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下第一笔。窗外银杏纷飞,林婉儿捧着新熬的枣泥粥浅笑盈盈。这一刻,江山的重量忽然化作怀中温热,比任何治国方略都更令人心安。
深秋的太清宫飘着零星细雪,铜鹤炉中青烟袅袅。王维屏退侍卫,踏着满地碎金般的银杏叶步入观内。公孙胜身披月白道袍,正对着丹炉凝神炼制九转金丹,听见脚步声也未回头,只淡淡开口:"陛下为太子取名而来?"
王维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果然瞒不过天师。"他望着丹炉中跳跃的火苗,想起儿子牙牙学语的模样,眼底泛起柔光:"这孩子生在国势昌隆之时,朕盼他能承先祖之志,开万世之基。"
公孙胜取过狼毫,蘸墨的动作不疾不徐。宣纸上洇开浓墨,"王霸天"三个大字力透纸背,笔锋如剑,气势磅礴。"霸者,以力服人;天者,代天行狩。"他轻抚长须,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天际,"昔年秦皇汉武,皆怀霸天之心,方得西海归一。今太子身负国运,此名正应天命。"
王维凑近细看,指尖着"霸天"二字,恍惚间似见金戈铁马踏碎山河。北疆草原的新郡县、江南漕运的千里帆影、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皆化作眼前这三个大字。"好!好一个王霸天!"他抚掌大笑,眼中迸发出与初见阿里美落败时如出一辙的锐利光芒,"朕的儿子,生来便要与天争命,与地夺势,以霸道开太平!"
公孙胜望着帝王意气风发的模样,将笔搁回笔架,袖中滑落半卷泛黄的谶纬之书。书页上"霸星降世,乾坤震动"的朱砂字迹,在雪光中忽明忽暗。
暮色漫过坤宁宫的飞檐时,林婉儿正握着儿子的小手,教他辨认绘着百兽的帛画。王霸天咿咿呀呀地拍打着画中斑斓猛虎,口水沾湿了玄色绸缎,逗得乳母忍俊不禁。忽闻珠帘轻响,王维带着满身寒意踏入殿内,腰间螭纹玉佩撞出清脆声响。
"今日去见了公孙天师。"王维解下染着霜雪的大氅,目光温柔地落在妻子怀中的幼子身上。林婉儿抬眸,见他眼中藏着难掩的笑意,指尖不自觉着衣襟:"可是取好名字了?"
铜炉里的龙涎香突然腾起明灭的火星。王维上前半跪,粗粝的手掌轻轻覆上儿子毛茸茸的头顶:"王霸天。"三个字落地,殿内忽有片刻寂静。乳母倒抽冷气的声音混着烛芯爆响,林婉儿却怔怔望着丈夫,见他眼中跳动的火焰,恰似当年征战归来时,铠甲上未熄的硝烟。
"霸天...霸天..."她喃喃复诵,指尖抚过儿子肉乎乎的脸颊。
"好名字。"林婉儿轻笑出声,泪珠却滚落腮边。她将儿子轻轻递到王维怀中,看着父子俩相似的眉眼在烛火下重叠,"咱们的孩子,生来便要踏破山河,让这天下都记住'王霸天'三个字。"
殿外寒风呼啸,卷起几片未落尽的银杏叶。王霸天突然咯咯笑起来,肉嘟嘟的小手抓住王维的龙须冠缨。两个大人相视而笑,满室温暖,似要将这寒冬都融化在这一刻的柔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