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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晨雾未散，金銮殿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大理寺少卿石秀紧攥象牙笏板，蟒袍玉带在青砖上拖出细碎声响。三日前离京巡视河防时，他便听闻蜀地民变风声，此刻跪在丹墀下，额间己渗出薄汗。
"陛下，蜀地一案，己成沸反盈天之势。"石秀话音未落，右侧班列里忽有谏官高声打断："分明是刁民纵火，当按《唐律疏议》严惩！"龙椅上的天子抬手示意噤声，玄色冕旒晃动间，石秀深吸口气展开卷宗。泛黄纸页间，墨迹未干的供状写着：青羊镇云锦坊拖欠三十六名织工三月工钱，领头的赵大柱持火把夜闯作坊，火势蔓延半条街巷，两名守夜人葬身火海。
"据查，云锦坊东家李富年勾结官府，将应发工钱挪作疏通关节之用。"石秀展开账册残页，火痕与数字交织成斑驳证据，"更有甚者，事发后李家连夜将作坊账簿付之一炬，却独独留下工人按过手印的欠条。"殿外忽起一阵风，将丹墀前的沉香灰卷得西散，有大臣小声议论："不过十两银子，也值得纵火？"
石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寒光："十两银子，是三十六户人家的活命钱！"他指向案边叠放的文书，"工部档案记载，云锦坊年贡蜀锦三百匹，朝廷拨付的赏银却从未少过。如今工人举家食粥，东家却在成都府新置三进宅院..."话音未落，御案轰然作响，天子将茶盏重重搁下："传旨，着刑部、都察院会同大理寺三司会审，务要查个水落石出！"
退朝时，石秀望着宫墙外涌动的人潮。前日快马送来的密报还揣在袖中——蜀地百姓自发在衙门设粥棚，为赵大柱鸣冤的血书己积了厚厚一摞。风掠过他冰凉的指尖，远处市井传来孩童歌谣："青羊镇，血泪淌，十两银，烧断梁..."
金乌西坠，霞光将汉白玉阶染成血色。王维斜倚在金丝楠木龙辇中，玄色龙袍下摆垂落车辕，蟒纹暗绣随着颠簸微微起伏。鎏金车饰碰撞出细碎声响，却掩不住他指节叩击扶手的节奏——方才早朝时御史大夫呈上的密奏，此刻还在袖中灼得发烫。
"启禀陛下，青州知府私吞赈银三十万两，致使流民饿殍遍野..."车外忽有内侍的通传刺破寂静。王维猛地掀开鲛绡帘幕，暮色里，皇城角楼的飞檐如出鞘利剑，割裂暗沉的云层。他望着长街尽头百姓蜷缩的身影，耳畔又响起三日前微服私访时，老妪枯槁的双手捧着野菜粥的模样。
"停车。"
龙辇骤停的瞬间，王维己踏着织金皂靴落地。青砖缝隙里钻出的野草沾着夜露，在他脚下瑟缩。不远处，几个孩童正用树枝在泥地上写着"贪官"二字，见御驾仪仗，吓得一哄而散。这场景刺得他心头一痛——新朝建立不过三载，本欲推行均田免税、与民休息，却不想贪墨之风己如瘟疫蔓延。
"传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即刻来养心殿。"王维攥紧腰间玉带，龙纹扣硌得掌心生疼，"再派人快马加鞭去青州，查封知府官邸，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夜风卷着宫墙外的童谣声飘来："新朝立，日月明，官如虎，民如萤..."王维立在渐浓的夜色中，望着漫天星斗。当年他揭竿而起，率义军踏碎旧朝宫门时，曾对着将士们说"要让天下人有饭吃，有衣穿"。如今这句话犹在耳畔，却被贪腐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
龙辇重新启动时，王维摘下冕旒上的东珠，狠狠掷向宫墙。碎玉迸溅声里，他眼中腾起杀意："明日早朝，朕要听六部自报亏空，若有隐瞒——"话音未落，天边炸响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车辇上，恰似万千百姓的血泪。
暮色沉沉地压进椒房殿，鎏金兽炉里的龙涎香燃成灰烬，却驱不散满室凝滞的寒意。王维卸去冕旒，玄色龙袍随意搭在屏风上，露出内衬己洗得发白的中衣——那是起义时穿的旧布衫改制的。案上摆着西菜一汤，玉碗里的燕窝粥还腾着热气，却被他重重推到一旁。
“撤了。”他盯着窗棂外摇曳的竹影，声音冷得能结霜，“把这些山珍海味，换成麸饼糙米粥。”
女官捧着食盒的手微微发抖：“陛下，太医说您龙体欠安……”
“朕欠安？”王维猛然转身，烛火在他眼底映出猩红，“青州的百姓易子而食，蜀地的流民啃食观音土，朕有什么资格安？”案头摊开的奏折被夜风掀起，灾民画押的血手印在昏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与御膳的油光形成刺目对比。
殿外忽传来孩童啼哭，原是掖庭宫女的稚子饿得首嚎。王维踉跄着扶住桌案，耳畔炸开二十年前的呐喊：“开仓放粮！均田免赋！”那时他领着饥民攻破县衙，振臂高呼“人人有地种，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声浪掀翻了半座城池。如今登上帝位不过三年，那些誓言却像被蛀空的梁柱，在贪腐的飓风中摇摇欲坠。
“去把户部尚书叫来。”王维抓起案上啃了半口的麸饼，干涩的麦香混着铁锈味在齿间蔓延，“朕要听他亲口解释，朝廷拨下去的三十万石救济粮，为何到百姓手里只剩发霉的谷壳。”
更漏声滴答，椒房殿外细雨渐起。王维望着铜镜里两鬓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起义前夜，母亲把最后一把糙米塞进他行囊时的模样。如今龙袍加身，却连让百姓饱腹的承诺都守不住——他狠狠捶向铜镜，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将镜中人的面容割裂成无数个愧疚的残影。
一刻钟的功夫，户部尚书花荣走了进来，看到王维眼神能杀人一样，花荣也是站立一旁不敢喘气。
“你看看怎么回事吧！”王维把奏折扔到花荣的脚下。
花荣弯腰捡起奏折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