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高启强被按进警车的那一刻，身上的伤口再一次被撕扯开，钻心的疼痛像刀子一样划过他的神经。
他眼前掠过阿文苍白的脸、瞳瞳好奇的眼神，还有黄志成那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剖开来看个彻底。
“带他回来！”黄志成坐在副驾驶冷冷地吩咐道，语气没有起伏，却像是灌了铅的冰刀。
警车驶进湾仔O记分局的地下停车场，周围警员行色匆匆。
高启强被押着走进讯问室，一盏顶灯刺眼地照着他，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像是在倒数他的命运。
“你们再这样拉拉扯扯我可要叫律师了，我可是正经做服装生意的！”高启强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脸上带着不屑的微笑，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干系。
黄志成把一叠资料狠狠摔在桌上，纸张飞散开，一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一段段整理好的录音，还有靓坤坠楼现场的照片全都暴露在白炽灯的光下。
“正经生意人？”黄志成眯着眼睛，那眼神像蛇一样阴冷，“俊义服饰一年流水两千多万，只报了六百？和联胜去年在铜锣湾地下货仓查到的A货，你觉得那是谁的？”
高启强嘴角一歪，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
“黄警官，你又不是税务局的，翻我账干嘛？”
“你别装傻了，高启强——或者应该叫你‘A货义’。”黄志成往前倾身，声音低了几分，“你以为换了张脸、换了块地盘，我们就找不到你了？”
高启强笑容一僵，那张淡定自若的扑克脸下，心跳却漏了一拍。
但他表面依旧从容，靠在椅背上，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你要说我是‘A货义’，你得拿出证据来吧？别到时候打草惊蛇，吓坏我这些同行们。”
黄志成缓步踱到他身边，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深吸一口，白烟袅袅上升。
“证据？”他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们查你这几年是靠嘴皮子？你那几个小弟——火豹、阿豪，还有你那个表哥阿豹，我们一个个都摸过底了。你以为你躲得过几次，就真以为全身而退？”
那烟雾凑到高启强面前，呛得他皱了皱眉。
但他依旧不为所动，反而低声笑了出来。
“黄警官啊，真难为你还记得我。可你说得那么玄乎，我都快入戏了。不过你要栽赃陷害，也得有点技术含量不是？”
“你以为你聪明？”黄志成眼里闪着杀气，“滑头、心狠、能混、能撑，可惜你还是流着贼的血。”
“那您呢？”高启强语气慢下来了，眼神却锋利起来，“你这么关心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靓坤的死？还是因为铜锣湾的局？”
黄志成面色一沉，拳头微微握起。
“你别以为你可以一语双关地挑衅我。告诉你，靓坤的命最近可是一桩大案，他摔下来的那块天台上，你的鞋印就在上头，你还想抵赖？”
高启强咧嘴一笑，看似轻松，实则心头惊涛暗涌。
“天台那么多人，谁知道是谁的？难不成我上去看看风景，靓坤就嫌地不平？一脚滑下去了？”
他话音刚落，黄志成“嘭”地一下把手里的椅子踢翻了，身边的警员顿时紧张地上前一步。
但黄志成却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椅子踢到角落，冷眼看着他。
“好，你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你在和联胜有了位置，拿了货道，掌控了铜锣湾，靓坤刚死你就立刻稳上位，这不是巧，是太巧。”
高启强眼神猛地一闪，像刀子一样扫过黄志成。
他忽然坐首了身子，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也陡然沉下去几分：“黄警官，这种事，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太巧’，那我劝你查得清楚点。别最后背锅的，是你们O记内部出问题。”
话里的锋芒，黄志成听得再清楚不过。
一时之间，讯问室内静得可怕。
空调出风口呼出呜呜的冷风，卷碎几张白纸，吹得灯罩微微晃着。
黄志成盯着他，脸上的肌肉悄悄绷紧。
而高启强只是缓缓靠回椅背，长舒一口气，眼角挑起一个讥讽的笑。
“懂规矩的人，不该找我麻烦。”
讯问室里空气凝滞，仿佛连墙上的老空调都不敢再大声咆哮。
黄志成脸色涨得发紫，下颌紧绷，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高启强靠着椅背，双手交叠在膝头，一脸轻松，仿佛刚才那句带刺的挑衅不过是随口一调侃。
火豹在门边杵着，见双方气氛拉锯得厉害，小心翼翼地开口：“强哥，不如回去吧，大概也得个交代。”
高启强低头一笑，那笑意轻飘飘地，像风撩动青烟：“走吧，既然黄督查这么有请，怎么能不赏光？”
他起身，一只手按住火豹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回头对黄志成说道：“放心，陪你走一趟，来去自由。”
黄志成阴着脸没吐一个字。
身后一名年轻警员上前，将手铐取出，却被高启强抬手拦住：
“哎，我又不是嫌犯，你们想查案，我配合，不劳这煞风景的玩意儿。”
黄志成眼角抽了抽，没应声，只拂袖转身离去。
火豹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默默跟上。
他总觉得，强哥每句话都像刀子，切人不见血，却能要命。
穿过走廊时，高启强忽然停住，回头扫视一圈，眼神落在一名正在值班的女巡警身上，那女孩二十岁出头，一头利落短发，抱着一只迷你小熊玩偶。
高启强眼神一亮：“小妹妹，你叫什么？”
女巡警一懵，条件反射道：“报告，陈思敏。”
“好，思敏，来，帮个忙。”高启强探手，从火豹怀里接过了一个粉红色的毛毯，里头裹着个睡得正香的小女孩，轻轻晃了晃，她皱了皱眉，没醒。
“我女儿，瞳瞳。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下？她妈早走了，孩子认人，陌生人一吵会闹，可你看起来还行。”高启强语气稀松平常，却满是柔软。
陈思敏懵了半秒，下意识点头：“好……好啊，我会小心的。”
高启强笑了，笑得跟阳光似的，他摸了摸毛毯外沿：“她喜欢人唱歌，哄她睡，最好唱《红蜻蜓》。”
然后他转身，拍了拍黄志成的肩膀，一副兄弟相认的样子：“走吧，黄警官，你不是要查我嘛，我无所谓，但家事得先交待好，是吧？”
黄志成盯着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僵硬得像被雷劈中一样，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应。
车上，警笛没响。
高启强坐在警车后座，脚蹬着前面的椅背，哼着小调，神情说不出的松快。
他忽然探手，把身子往前探，将手搭在副驾驶座上的黄志成肩膀上。
“小志啊，你当警察多久了？”他声音轻快，活像两个老熟人在打麻将中间的插科打诨，“你有没有孩子？”
黄志成斜眼一瞥：“没有。”
“可惜，你没尝过那种感觉，你就不会懂。”
高启强笑得像中了六合彩，“我以前以为自己不会有家。你知道我们干这一行的，对吧？风里来雨里去，谁敢赌感情？但你说，这瞳瞳怎么就来了？啧，命呐。”
龚警员开着车，听得后排男人越说越随性，小心翼翼地咳了声，想转移一下话题。
然而高启强根本不受干扰，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她一笑，跟她妈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对，比她妈还可爱。”
说话间，他眼角泛出些许潮意，却不让人烦。
相反，那几位警员居然生出点同情来，仿佛他不过是个混迹江湖、却有苦不能言的中年男人。
车厢里一时间静了，只剩高启强偶尔断断续续哼着那首童谣，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也带着些许诡谲。
湾仔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总署七楼。
高启强一踏进大厅，空气立马炸了。
“阿D你老母做大佬还推我兄弟！”
“讲数讲你老母X啊你洪兴！”
“你再讲多句试试！”
大厅内十几个古惑仔被拦在两侧，和联胜的穿金戴银，洪兴的凶神恶煞，早就挤得警员们快没处站。
警察们叫喊着拉扯、分离，几乎快要动手，空气里混着烟味、汗味还有血腥味。
高启强一进门，洪兴那头立马有人大喊：“强哥！你来得正好，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高启强压了压手：“你们吵够了没？这里是警署喔，你们想不想回家？”
一时间，场面稍稍安定，众人像听见了母鸡叫停群鸭，虽然表情不服，却也没人敢跳出来。
黄志成皱眉喝道：“统统闭嘴！再闹，送你们去收押所！”
一众警员这才赶紧赶人，该请出去的，请出去，该记录的记录，整层楼渐渐恢复秩序。
办公室内，充斥着一股拼命想藏却藏不住的火药味。
黄志成端坐在办公桌后，手里的报告看也不看，把玩着一根没点的烟：“铜锣湾的事，最近是非多，你最好安分点。”
高启强靠坐沙发，翘着二郎腿，手搭在椅背上，脸上是那种典型的“你说你说我听着”的微笑。
“我？我做服装生意的，最多是进货出货送货，再多就是找人摆摆地铺广告位，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
黄志成冷笑：“靓坤出事前几天，你就有人在铜锣湾活动，能解释解释？”
高启强眯起眼，歪头望着窗外：“铜锣湾蛋挞好吃，瞳瞳喜欢吃，我当然去。做爸爸的，总得让孩子开心，对不？”
“别拿孩子当烟雾弹。”黄志成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文件跳了跳。
高启强收回目光，缓缓站起，身形微微压低，像只蓄势的猫，语气却依旧温和：“黄警官，讲道理我不怕，可如果你动情绪，我就更没得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