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后宫之主,徐清裘自是要常常举行些七七八八的活动。
把在各处阴暗地儿长蘑菇的嫔妃们抓出来晾一晾、晒一晒,灌输些女德,要她们不妒、不恨,耳提面命,警示训诫,去去霉气,以促进后宫和睦。
徐清裘通常前一夜写了一卷背了,当着妃嫔们的面诵读一番,就任她们自由说去。
与其背后暗算,不如当面拌嘴,常常把这些嫔妃叫到一处吵嘴,她便可以不言不语,只管吃些茶点果子。
今日徐清裘尤其不愿意讲话,这几日劳累奔波,跟贞妃讲道理,跟贺郡用激将法,她早就疲了。
不过,有些时候,这话头总要扯到她身上。
“皇后当然贤惠,皇上对哪个女子感兴趣,巴巴的就送上去。”
出言的正是敦贵妃。
敦贵妃是个身型细瘦、性子高傲的美人。
其父乃是当今国师,家门显赫,世代清流。
敦贵妃与皇帝相识于少年,定情于相思树下,若不是徐清裘这将门虎女自带兵权当嫁妆,皇后的位置当是她的。
如今皇上打击旧臣武将,徐清裘这皇后之位也被动摇,敦贵妃日渐嚣张。
当然,嚣张也是皇上惯的。
敦贵妃冷冷地斜了眼睛,睨着徐清裘,阴阳怪气道:“瞧怡常在,盛宠之下,可还见得其他嫔妃的光辉?到底是皇后眼光长远,懂皇上心意,将先帝亲赐的多子石榴红玉樽都送给了人家,论起贤惠,妹妹们真是不及姐姐半分。”
今日的主题正是一个如何修习贤惠。
“是啊,”其他妃子也是看热闹不嫌事情大,品级高些的都闹起来,“这样好的东西,娘娘可都没送给妹妹们。”
徐清裘咬一口玫瑰酥,随她们闹。
珂嫔替徐清裘说话:“皇后娘娘也是没法,若月公主当众拔了怡常在的钗子,场面多难看,可若月公主是皇上胞妹,夫妻本一体,皇后娘娘自然要补偿怡常在。”
只见怡常在从末席走出来,姿态从容地跪在地上,道:“娘娘不过怜惜嫔妾低微。”
“哼,皇后自当周全,”敦贵妃话锋一转,半笑不笑地道,“对了,妹妹我听说婉贵人自戕一事,死状甚是可怖。婉贵人曾经多么风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物,死得也是凄惨。”
妃嫔们纷纷作嫌恶状:“哎呀,休要提那晦气的。”
“专宠不说,又嚣张跋扈,在这宫中哪容得下她这样的。”
“正是,本就猖狂,她若是还活着,指不定生下孩子来,在这宫中兴风作浪,让人不得安生。”
敦贵妃却有他见:“话虽如此,那婉贵人曾经也是个温顺的,凡事无不依皇后的话。”
她意有所指,又看向怡常在:“眼瞧着破格连着侍寝三日,正是盛宠,若是真怀了龙种,自当一步登天,却是半途而废,吊死宫中,真不知是得罪了谁。你说,是不是啊?”
这是要怡常在表态。
徐清裘也看向怡常在,她跪在那,穿着打扮素雅,却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有出水芙蓉似的好颜色。
怡常在中规中矩地道:“嫔妾不敢妄论。”
敦贵妃冷笑一声:“怎么不敢,皇后都在这呢。叫你回答一个小小问题都避之不及的,怎么,本宫是什么豺狼虎豹不成,当着皇后的面能吃了你?”
这话是叫怡常在骑虎难下。
不过,没等她回答,徐清裘便开口了:“死者为大。”
她就这西个字。
大殿内一时无言,当今圣上重视“送节”,自然“死者为大”。
怡常在默默起身,回了位置。
“算了,聊这些扫兴的,近来都没些喜庆的事儿,”敦贵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作势要起身,却忽地作呕一声,“呕——”
“娘娘——娘娘——”她身旁的宫女们急急围了上去扶着。
徐清裘眼神一凝,微微探身前去,道:“传江太医。”
敦贵妃却缓过劲来,矜持地掩着嘴,道:“不必大惊小怪,常有的事。”
“呀,瞧这样子,是害喜呢,”向来与敦贵妃一唱一和的慕嫔惊讶出声,又笑眯眯地看向徐清裘,“不过皇后娘娘未曾生育,自是不知道这孕妇症状。”
徐清裘与敦贵妃向来不和,徐清裘作为皇后三年无所出,若是平凡妇人家,恐怕都要被休了,这一点常被敦贵妃与她阵营的人抓着不放。
而敦贵妃如今竟有了身孕。
一时间气氛凝住。
每个嫔妃都意识到是时候斟酌该如何站队了。
慕嫔率先道喜,打破僵局:“恭贺贵妃娘娘得偿所愿,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其他妃嫔们忙跟着道贺,每个人都说了一串一串的吉祥话,徐清裘也就这喜庆的气氛道:“恭喜。”
“这事儿皇上可知道?”她又问,“太后那边也要让人去通报一声,她老人家就等着含饴弄孙,定然高兴。
“还不知道是不是皇子呢。”敦贵妃抚摸着肚子,面上骄傲又娇羞。
“若是皇子,当是皇上的长子呢,”慕嫔笑容满面,似乎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如炮竹扔水里,炸得鱼儿噼里啪啦跳,“皇上又向来宠爱贵妃娘娘,定是欢喜得不得了。”
徐清裘没接话头,珂嫔扬起笑容道:“皇上膝下不过五位公主,若是新添皇子,当是极好的。”
“说了这会子话,妹妹实在身子重,先告退了。”敦贵妃敷衍地行了礼,也不等徐清裘应下,便扭着细腰,由丫鬟们扶着,气势浩荡地出了宫门。
她这一退,许多嫔妃面面相觑,慕嫔率先起身告退,又有几位妃嫔一起跟着告退。
“散了吧。”
徐清裘一挥手,珂嫔和怡常在等几位妃嫔才起身告退。
而珂嫔却多留一步,对徐清裘福身道:“娘娘,今日未见贞妃娘娘。”
“她陪皇上作画,这会估计也差不多画好了,”徐清裘揉着太阳穴,懒懒道,“本宫知你二人一同进宫,姐妹情深,如今她开了窍,你也不用再担忧。本宫己经让皇上解了她禁足,天色尚早,你且去她宫中看看吧。”
珂嫔嘴唇一颤,温厚的眼眸里喜悦之色难以掩饰。
“谢娘娘,嫔妾告退。”她说着,行过礼,便转身匆匆出去了。
自敦贵妃有孕,这后宫便是处处喜气洋洋,皇上更是下令宫人面上不许有苦相。
皇上与太后极为看重这一胎,流水般的赏赐进了敦贵妃的娴雅宫,赏了娴雅宫上下,金银不见停的,安胎的珊瑚、东珠、玛瑙等宝物摆满了架子,又是专门留了两个资历老的太医照看,连厨子也是太后那送来的做药膳一流的老御厨。
见了那红檀托盘上熠熠生辉的宝物一队一队地送入娴雅宫,没有妃嫔不艳羡。
热闹的声音从外头穿墙而入,落进珂嫔和徐清裘耳朵里,珂嫔叹道:“这一胎真真是众望所归,皇上本就宠爱敦贵妃,又器重敦贵妃的父亲。”
她担忧:“就是不知道这敦贵妃己经如此得宠,再有了孩子,哪怕是个公主,又要在这宫中如何横行霸道。”
送礼的队伍常常路过承乾宫,再到东边的娴雅宫,而敦贵妃每日派人来送些锦缎丝绸之类的给徐清裘,说是好东西不能独享,要分给姐妹们。
说曹操,曹操到。
只听一声通报,娴雅宫的黄公公便走进来。
他跪下:“给皇后娘娘请安,给珂嫔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