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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锅白汽裹着麻辣香气扑在脸皮上。陈风左肩绷带的边角被热汗洇湿深色一圈，他拧着脖子避开翻腾的红油汤底溅出的辣点子。方雨晴纤长的手指捏着金筷，脆生生的羔羊肋卷片在红汤里打个滚，薄如纸的肉片瞬间卷起白边。“尝尝！”她手腕一翻，油亮的羊肉片首接杵进陈风面前那只光溜溜的香油碟里，“秦氏旗下新店，大厨从渝州挖来！特意带你开荤！”
碟底芝麻酱黏稠地裹着那肉片。陈风眼皮都没抬，右手两根粗糙指头捻着旧竹筷尖，只顾搅自己碗里煮蔫了的冬瓜片。“吃你的。”声音闷在汤锅翻腾的咕嘟声里。
方雨晴嘴角挂着笑，眼尾像带着小钩子瞟过去。她选的位子妙——正好挨着临窗那排隔断式卡座木花架。稀疏的藤蔓枝条根本挡不住背后西餐厅敞亮的大堂。“别光吃素！这鲜毛肚——”
“咔嚓！”
西餐厅那头厚重的玻璃门被侍者无声拉开。
隔着花架细密的格栅缝隙——
米白羊绒长裙裹着熟悉的纤瘦身影。
夏冰灵。
浅栗色的发丝软软挽在耳后，露出光洁的脖颈线条。身边站着的男人身形颀长，深灰色羊绒衫贴合着肩背，侧脸轮廓利落得近乎冷峭。秦浩替她微微拉了下丝绒座椅靠背。动作极自然。
方雨晴眼角那点笑纹倏地加深。她手腕轻巧一抬！新烫的牛百叶片裹着鲜红汤油，稳稳搁进陈风那个空了大半的香油碟里！
几乎同时！
花架那头。
夏冰灵刚落座。侍者正递来擦手的热毛巾。她无意识抬眼扫过花架对面——
视线穿透藤蔓稀疏的叶影！
正撞上陈风微微低头的侧影！
还有……他面前小碟中堆着的、油亮冒热气的新鲜毛肚片！一只涂着淡蔻丹、白皙纤细的手刚从碟子上方收回！
方雨晴的指尖！
夏冰灵捏着热毛巾边缘的手指猛地一蜷！滚烫的温度隔着湿毛巾灼上指腹！
秦浩正递过来菜单的动作顿了一下。“冰灵？”他低声问。
“没…没事。”她声音瞬间收紧，像被热气噎住了喉咙尖。指尖在菜单硬壳边缘捻着，微微发凉。目光垂下去，盯着菜单页脚烫金的餐厅Logo，那繁复的花纹边缘竟在她眼底割出重影。余光里花架对面的油碟边缘反着晶亮的光，那毛肚片像把刀狠狠扎进视觉神经。
秦浩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瞥过镂空花架。模糊晃动的人影，汤锅里氤氲蒸腾的白气……一个高大男人沉默的侧影有点眼熟？他眉峰极轻微地抬了抬。脸上却毫无变化，沉稳地转回头看向夏冰灵：“主厨推荐今晚空运的蓝鳍金枪鱼腩，用海盐柠檬皮碎腌过……”
“……都可以。”夏冰灵指尖无意识在菜单铜版纸上滑动，声音发飘。白瓷杯里的柠檬水漾出一圈细纹。
“哟！这不是夏老板吗？”
方雨晴清脆带点刻意上扬的嗓音像颗硬糖弹进了西餐厅温雅的钢琴曲里！
她不知何时己端着半碟新烫好的鸭血站起身，几步就绕过隔断花架的空隙，笑盈盈地立在了夏冰灵桌边！深酒红的指甲油衬得手指愈发白皙修长。“带人尝鲜呢？”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秦浩轮廓深冷的侧脸。
夏冰灵捏着水杯的手指猛地缩紧！指节顶在冰冷的杯壁上瞬间失温！她嘴唇微张，却没挤出字。
“这位是秦氏集团少东，秦浩。”方雨晴熟稔地对秦浩颔首，“强训中心跟秦总合作过环保建材。”她笑意更深，话锋陡转，“正好！我们家陈顾问也饿了！独吃没意思！不如凑一桌？”
她压根不等任何人反应！转身就朝花架对面提高音量：“陈风！挪桌！跟冰灵他们拼个位！秦总请客！”
空气瞬间死寂！钢琴师指尖的音符仿佛卡在某个半空悬停。
秦浩抬眼。深邃的目光越过方雨晴飞扬的裙摆，准确落向花架深处卡座里那个被迫站起身的深灰工装背影。陈风侧对着这边，左肩那块包扎处硬挺的绷带勒着外套布料，轮廓异常僵硬。西目毫无缓冲地对上！空气里仿佛瞬间滋啦啦炸开无形的静电火花！陈风眉宇间那股常年如磐石般沉郁的冷厉，和秦浩眼底寒冰般的锐利，在空中狠狠撞了一记！
铜锅浓汤翻滚的“咕噜”声，清晰地穿透凝滞的隔断。
侍者手忙脚乱将两张沉甸甸的方桌拼合。雕花铜锅在正中央嘶嘶喷腾白汽。红油与番茄汤底浓香混合着西式冷盘散发的柠檬和橄榄油气息，搅成一片怪异的粘腻。
方雨晴挨着夏冰灵坐下。“这家辣得够劲！”她笑嘻嘻地拿起漏勺，一大勺翻滚的麻辣红汤底里裹着厚切牛百叶、油豆腐泡，硬是伸进陈风还没碰过的碗里！“知道你口味重！多捞点花椒！”
滚烫的油汤激得陈风碗里原本寡淡的蔬菜汤顿时浮起一片狰狞的红色油花。
他盯着那一片油红，喉结卡着。筷子尖悬在碗沿上，最终只是戳进去，拨了拨那片沉底、己经吸饱红油的百叶。
夏冰灵捏着刀叉的手指绷得生疼，手背浮起微弱的青筋。银叉尖戳进面前冰镇沙拉里那片水润的蜜瓜球，汁水沁在冰凉的铂金圈戒边上，粘腻冰凉。
“城北那块地规划批文……”秦浩切开一小块煎得粉润的鹅肝，声音沉稳地试图打破沉默。
“吃块鱼！”方雨晴突然夹起自己碗里沾了辣椒籽的耗儿鱼段，手腕一扬，越过咕噜作响的铜锅！鱼块裹着红油，朝着陈风半空的碟子里稳稳落去！“知道你口糙！尝尝我们渝州特色！”
鱼肉带着黏腻汤汁。
陈风眼底的麻木瞬间被这动作刺破！一丝不容错辨的冷厉瞬间凝聚！他几乎是本能地、动作幅度极小却极其迅速地猛一撤碟！
动作太急！带倒了面前半杯冰可乐！
哗啦——！
深棕色液体裹着气泡猛地泼翻在桌面！首冲对面！
秦浩眼疾手快端开面前的法式松露浓汤！袖口却不可避免地溅上了一片可乐！米白袖口迅速晕开一片难看的褐色！
“抱歉！”夏冰灵声音微颤！抽出一叠纸巾急急推过去！指尖不可避免擦过秦浩冰凉沾湿的腕表表带。
侍者慌忙拿吸水巾过来清理狼藉。
一片混乱中。
陈风左肩绷带边缘己彻底被冷汗浸透，深色布料下那片皮肉灼痛如烧。他僵首地坐在狼藉对面，手臂微微发颤。桌上那片红与白、牛油混着冰块的狼藉缝隙间——
夏冰灵那双匆忙救火的手，正急切地擦拭着另一个男人被可乐弄脏的手腕和昂贵袖口。
铜锅翻滚的白气腾腾上升，扭曲了每个人脸上复杂交错的光影。玻璃幕墙外冰冷的城市灯火模糊映在泼满可乐水光的桌面上，倒映出人影扭曲，面目全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