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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膏药味裹着樟脑刺激的浓烈气息弥漫在出租屋里。陈风赤裸着上身趴在硬板床上，左肩胛骨下方那片被铁皮刮开的深长伤口刚换完药，裹着厚厚一层刺鼻的纱布。新添的撕裂伤叠加着深埋的旧弹片，闷痛如同不停歇的小锤敲打在神经末梢，牵引着整个半侧背肌紧绷绷地难受。他歪着脖子，紧盯着旧手机屏幕上滚动的最新基建项目股价浮动数据图。新买的华为机被丢在床边充电，屏幕暗得像块黑镜。
“嗡——”
新手机突然低鸣着亮起蓝光！屏幕上跳出方雨晴的视频通话请求！硕大的猫爪头像晃眼。
陈风皱眉。首接摁掉拒接。
动作牵动左肩，剧痛猛蹿！他没忍住抽了口气。
两秒后。
「方雨晴」：躲我呢？伤哪儿了？（微笑猫头叼刀）
又一条紧追：
「方雨晴」：（定位：夏语小榭斜对面“云栖咖啡”）二楼露台等你！带了强效镇痛凝胶！医生特配的！不来我就亲自送你家——给乐宝带盒跳跳糖？（炸弹表情）
“……”他盯着那刺眼的炸弹图标，后槽牙无声地磨了一下。方建国塞的破车今天正好送去保养了。他挣扎着撑起身，忍痛扯过洗得发硬的旧工装外套，将左臂极其缓慢地塞进去。粗粝的布料摩擦刚裹严实的伤口，像钝刀子刮过去。额角冷汗瞬间就冒了一层。
…………
“云栖”二楼玻璃露台正对“Lumière旗舰店”巨大的玻璃幕墙。初冬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在光洁如镜的金属桌上，晃得人眼晕。方雨晴斜倚着藤编椅背，指间慢悠悠搅着一小杯拉花绵密的澳白。她今天没穿职业套装，换了件设计感十足的米白色高领宽松羊绒衫，柔软的料子勾勒出肩臂流畅的线条，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在耳后。桌上放着个银灰色金属管状物，管身印着外文药名。
陈风推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阳光瞬间刺痛他微眯的眼睛。他径首拉开方雨晴对面的藤椅，动作带着僵滞。落座时左半边身子几乎只是蹭着椅子边沿悬坐。
“舍得来了？”方雨晴没抬头，细长银勺叮当搅着杯子边缘细腻的奶泡，“还以为得去枫林新村逮人。”她抬眼，目光在他左肩那块被工装硬挺布料顶出不自然突起的包扎痕迹上极快地扫了一遍。“疼得厉害？”
声音刻意放得柔软，指尖捻着银勺的动作却比平日更慢一分。
陈风没应声，目光垂落桌面那把银灰药管。药店标签撕得干干净净。
“喏。”方雨晴把药管推过去，“德国的。渗透强，效果快。”她身子微微前倾，羊绒衫柔顺的褶皱拂过桌沿。“我帮你涂？后面你自己够不着。”话出口的瞬间，她眼神极快地掠过他的脸，捕捉他眉宇间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见陈风嘴唇抿得更紧，脸上没什么情绪波澜，她嘴角反而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她站起身，绕到他身后。带着点暖甜的香风拂过陈风被冷汗浸湿的后颈皮肤。他身体本能地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方雨晴俯身，指尖带着刻意放松的轻缓探向他工装外套的肩线。动作慢得像展示慢镜头。细腻的指腹隔着粗糙的布料，若有若无地抚触着那纱布包裹的不规则凸起。冰凉的、带着药味的金属管口被他温热柔软的手指握着，在日光下闪出一点寒芒。
“啧……伤口挺深的吧？”她声音压低了些，裹着热气拂过他耳廓后的短硬发茬。距离太近，另一只没有拿药膏的手也自然地、缓慢地抬起来，在距离他左侧肩胛骨外侧伤处绷紧的布料表面几厘米处，悬停着、徘徊着……更像在寻找合适的支撑点，借力涂抹。
阳光刺眼。空气里咖啡香混合着她身上某种昂贵的木质调香气，形成一种奇异的浮荡感。
Lumière那面巨大玻璃幕墙的反光，刚好将露台上的一切镜像投射入店！
…………
店内。
操作区。
夏冰灵正低头指导新来的裱花师处理一颗巨型草莓的巧克力涂层。她侧身靠近学徒，掌心虚托着学徒微微发抖的手腕。
“……别压太重，巧克力脆壳容易裂……”
话音未落！
“哐当！”
身后不锈钢台面上一个刚装满淡奶油霜的沉重打蛋盆猛地倾斜，白花花的奶油泼溅出来！小半盆都扣翻在冰凉的操作台面！
“夏……夏主理！”闯祸的年轻裱花师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对…对不起！我不小心……”
夏冰灵迅速抽过大把厨房纸覆盖流淌的奶油。“没事。”声音平稳无波。她快速清理，动作依旧利索。只是眼尾扫过落地玻璃墙时，身体明显僵了半秒！
玻璃幕墙如同巨大的银色屏幕。
露台上的场景清晰映照——
陈风背对着这边，工装外套包裹的后背轮廓微微佝偻着。
而他身后。
方雨晴几乎是半贴着他俯身！羊绒衫袖口下，一段白皙紧实的前臂线条微微弯曲着，一只手正极其轻柔地、若即若离地按抚在他左肩包扎伤处之外后颈那片紧绷的皮肤上！另一只手握着的银色药膏管口，正对着肩膀伤处方向！
阳光下，方雨晴低垂的侧脸似乎噙着一丝专注的、甚至可以说是……柔和的笑意？两人挨得极近！她的侧影几乎完全笼罩着陈风的后背！姿态亲昵得如同情人间温柔的上药安抚！
“继续。”夏冰灵收回目光，转向被泼脏的台面，声音毫无波澜，“先擦干净冷凝水珠再打发下一锅奶油。奶霜提前放冰水浴降温。”指尖捏着沾满奶油的湿纸巾，用力擦拭不锈钢冰冷边缘残存的一点白色油霜。
年轻裱花师惴惴地偷瞄主理人毫无表情的侧脸，又下意识瞥了眼巨大玻璃墙映出的露台景象——方家小姐的手还停在那个男人后颈上没挪开呢！那姿势……那距离……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埋头猛擦台面。动作慌得差点又把新搅拌头掉地上了。
…………
露台上。陈风肩胛骨那点脆弱的皮肉被药膏瞬间激发的清凉感猛地一蛰！他身体本能地向椅背弹缩了一下！那位置敏感得如同安了炸弹！
“别动！”方雨晴的声音贴着他耳朵根子响起，温热气息拂过耳廓。悬在他紧绷肩颈皮肤上方的手指终于用力按落——掌根隔着厚厚的纱布和布料，狠狠碾住那处新伤的痛点！
一股火辣辣的刺痛瞬间炸开！陈风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他右手猛地向后抓去！想格开那只作乱的手！
就在这个动作扭身的刹那间！
他那因剧痛而布满汗珠、青筋毕露的侧脸！以及那只暴起抓向身后方雨晴手臂的动作！正好对上Lumière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
夏冰灵清理油污的动作猛地顿住！
指尖沾着的一抹浓厚未散的奶油凝在半空。
玻璃镜像里——
陈风因为剧痛扭曲紧绷的脸！骤然向后暴起抓向身后那只白皙手臂的动作！清晰得如同特写镜头！方雨晴被他骤然暴起的动作逼得微微后仰避开！手腕被他蛮横地一把钳制住！但她脸上的表情……似乎还带着一丝戏谑得逞的笑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夏冰灵指尖那点颤巍巍的奶油霜“啪嗒”一声掉落在刚擦净的冰冷不锈钢台面上，溅出几点小小白斑。
她没再看玻璃。极慢、极稳地放下手中沾满奶油的纸巾团，声音如同冻裂的冰：“今天操作间暂停使用。所有机器冷却后彻底清洗。通知前台，预约的下午茶全部延后一小时。”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说完她转身拉开侧门，走向后场办公区。背影挺得如同冰棱。玻璃幕墙上，露台那场短暂而激烈的“肢体纠缠”如同默剧，正在灿烂的阳光下无声落幕。
方雨晴甩开被陈风钳得生疼的手腕！细白的皮肤上清晰地浮起一圈红痕。她脸上伪装的笑意早己褪成冰霜，眼神冷锐地扫过他因剧痛而扭曲的颈侧。“啧，药上了！陈顾问好好养伤！”银色的药膏管被用力摁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当啷”一声。
她推开椅子，抓起椅背上烟灰色的长羊绒大衣套上。脚步飞快地掠过陈风僵硬的椅背。目光最后一次如刀锋般剜过Lumière那块巨大的玻璃幕墙——透过玻璃，只能看见工作人员惊惶忙碌清扫操作台的背影，和那扇刚刚闭紧的侧门。
方雨晴高跟鞋清脆的“笃笃”声如同急促的鼓点消失在楼梯口。
露台上只剩陈风。太阳穴突突跳着。肩伤处火辣辣的药膏刺激混合着更深处子弹碎片摩擦的灼痛。桌上那管孤零零的药膏闪着冷光。
对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内，光线骤暗。一层电动的深灰色遮阳幕帘正被缓缓降下，像合拢的冰冷铁幕，将他眼前所见的一切景象切割、覆盖、吞噬。
服务生端着托盘送来杯碟。白瓷盘边放着一小块点缀草莓和粉红奶油花朵的红丝绒蛋糕——那是方雨晴离开前特意点的。
陈风盯着那抹腻得过头的粉红奶油。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一丝血锈气息漫上来。他猛地抓起蛋糕——没有托盘，徒手抓起！红丝绒蛋糕坯被粗暴的指力瞬间捏得稀烂！粘稠的粉色糖霜奶油和暗红的蛋糕屑混合着，糊满了他指缝深处的纹路。他用力将烂泥般的蛋糕狠狠塞进桌下垃圾桶！
指腹残留的粘腻甜腥味，混着药膏冰辣的樟脑气，像块沉重的铅，狠狠坠进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