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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得压人，空气像浸了水的棉被，又湿又冷。手机嗡一声震。陈风划开屏幕。
「面包小猫」：（小猫递爱心蛋糕盒.jpg）今天试新造型！冰箱冷存留不住最好口感，方便来店里拿走吗？（探脑袋表情）
他盯着那只卡通小猫抱着的浅绿盒子图案。指尖在冰凉的屏幕边缘搓了一下，昨晚那块荔枝酸奶冻的冰凉清甜仿佛还在舌底。
推门出去，风刮在脸上刀片似的。
…………
“夏语小榭”里灯光明亮温暖。两个服务员（圆脸的李桃和利落妹妹头）正合力抬一大盘新鲜出炉的牛角包往货架顶层塞。面包金黄油亮，热气腾腾。
玻璃门推开的铃声清脆。
两个姑娘背影一僵。李桃站在矮梯上回头，见是陈风，脸上立刻堆起熟稔又敷衍的笑：“哟！陈哥来啦？等着啊！灵姐交待的蛋糕，马上给你拿！”
妹妹头也赶紧转身往冷藏柜走。
空气里除了暖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陈风没往前走，就停在高脚椅旁，视线落在橱窗玻璃反光上。
李桃借着俯身继续摆面包的姿势，声音压得极低，凑到同样背对着门口、在梯子下扶着托盘的妹妹头耳边，嘴角撇着带点不屑：
“嗐！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屁大点事就要灵姐亲自做蛋糕送来！也不想想灵姐什么身份！夏家多大产业？那可是正经金尊玉贵的千金！早晚要回去坐集团公司总经理位置的大小姐！天天围着这黑车跑外送的穷汉转悠！脑子进水啦？”
她声音极轻极快，带着点刻意的、自以为没人能听见的鄙夷。
妹妹头低着头，小幅度地点了点，声音蚊蚋般挤出牙缝：“就是……也不知道图啥……一身灰土机油味……又没家底……”话没说完，猛地抬头，看见李桃给她使的眼色，惊觉陈风好像正朝这边看了过来，吓得赶紧噤声，脸都白了几分。李桃也立刻闭嘴，若无其事地摆弄面包角度，眼神躲闪。
她们的声音轻飘飘，如同蚊蝇振翅，淹没在冷藏柜低沉的嗡鸣和面包麦香里。
但落入陈风耳中——
鹞鹰之耳！
意念被动触发！听觉瞬间被拔升到非人境地！
周遭一切杂音骤然剥落！世界只剩下那两个女声！如同冰冷的刻刀，每一个字都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狠狠凿刻！
夏家产业！
集团总经理！
金尊玉贵！
字字如针！
穷汉！灰土！癞蛤蟆！
刀锋剜心！
一股冰冷的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头顶！那点刚刚因为夏冰灵约拿蛋糕而生出的微弱暖意瞬间被冻结、碎裂！
他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
后背那道练出来的“龟甲”绷紧僵硬，硬邦邦抵着高脚椅冰冷的塑料靠背，指关节无意识擦过金属椅腿，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金属摩擦嘶响！
李桃和妹妹头同时被那微小声响惊了一下，心虚地偷瞄过来，见他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沉得像古井里的水。李桃干笑两声，赶紧从冷藏柜里拿出一个浅绿的纸盒递过来。
“给，陈哥！灵姐特意做的！还……还叮嘱让你趁新鲜吃！”
盒子不大，但捧在手里有分量。陈风没说话。目光落在盒面上。
纸盒表面压印着一个非常特别的图案——一辆造型憨态可掬的翻糖小摩托！工整的线条，蓝绿撞色车身，车把和小轮子都捏的精细。小摩托的车座后绑着一个同样迷你精致的翻糖保温箱。
一个缩小可爱的九号电铁模型！连车牌位置都隐约有点他的配送编号痕迹！
精致巧妙得过了头。
冰冷冻结的心被这辆翻糖小摩托刺得剧痛！他捏着盒子的边缘，指尖用力，硬纸盒发出细微的“嘎吱”呻吟。他看也没看那两个服务员如释重负又强装无事的脸，转身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风铃在他身后急促乱晃。冷风卷着门外的尘土灌满口鼻。他将蛋糕盒塞进车斗深处冰冷杂物的角落。发动机带着一股泄愤般的狠厉，咆哮着冲上马路。
…………
铁皮屋的门被撞开，又狠狠反弹回来，铁皮门框发出呻吟。陈风反手把门闩拉上，“哐当”一声巨响震得墙壁簌簌落灰。
他把头盔往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一扔。那盒蛋糕被他从车斗深处捞出来，重重墩在墙角那张瘸腿破茶几上。
盒子棱角磕在桌面，发出沉闷撞击。
他靠墙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后背蹭着粗粝掉皮的白灰墙。
手机在裤袋里嗡嗡震个不停。
点开。置顶一连串冒泡：
「面包小猫」：拿到了？（猫猫探头）
「面包小猫」：新造型费了我老大劲！小摩托帅不帅？（求夸夸小猫）
「面包小猫」：喂喂？人呢？路上冻成冰雕了？（戳泡泡表情）
鲜红的数字标记刺眼。
他看着那条带着得意炫耀语调的消息。“帅不帅？”三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那辆翻糖小摩托上，抽得他心尖抽搐着疼。
他指头悬在屏幕上，指甲刮擦着那道蛛网裂痕。喉咙又干又紧，像堵满了砂砾。
他狠狠摁熄了屏幕！一把将手机反扣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屏幕光瞬间掐灭！连同那点卑微的、不敢触碰的念想！
癞蛤蟆！
服务员鄙夷的讥笑仿佛还在耳边旋转。
夏家……集团……总经理……
小摩托……
夏冰灵亮晶晶的、满是笑意的眼睛……
这些画面如同飞速旋转的万花筒碎片，搅在一起，狠狠割着他的神经。
胃里一阵翻搅。喉咙深处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苦涩。
他闭上眼，靠着冰冷的墙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是悬在天上的月亮。他是烂泥塘里的石头。
那点暖意，那点看似近在咫尺的甜……不过是场镜花水月。走下去，除了给自己找一身更狼狈的伤，给她的世界添一份尴尬和麻烦，还能有什么？
保持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