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挂钟的夜光指针刚跳过两点。陈风反手虚掩上父母卧室的门,老旧合页发出极轻的“咔哒”。黑暗中能听见母亲均匀的呼吸和小宝含糊不清的梦呓。空气里残留着晚饭蒜蓉空心菜的淡香,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露水味儿。
他像影子一样穿过客厅。厨房移门边的双开门大冰箱像个沉默的白色巨人,在暗影里矗立着。门上贴着小宝用蜡笔画的抽象太阳,黄灿灿歪歪扭扭,旁边吸着彩色字母冰箱贴拼凑的“家”字。冰箱顶上,一小盆蔫巴巴的绿萝旁边,几瓶没开封的啤酒和半瓶大宝SOD蜜随意搁着。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无声无息。
站在冰箱前,陈风屈起右臂,看着面前冰箱冷藏室门上那层毛茸茸、积了快有小半指厚的霜花。这“隔空融霜”,正是“七十二变”里最基础也最难控制的“微操”之一。
凝神——
意念如无形冰丝,倏然从丹田涌起!
嗡!
一股极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气流,自他掌心螺旋般涌出,轻柔地覆向那片凝结的霜花!寒意精准笼罩目标区域!
无声息间,那片厚厚的霜花,如同遇热的冰激凌,边缘竟以极其缓慢却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消融!晶莹的水珠析出,凝聚、滑落,在门板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他右臂肌肉紧绷如钢丝,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全部心神凝聚于一点,艰难地维持着那股由意念催生的极寒气息。
就在那片霜花肉眼可见地消融缩小了几乎三分之一——
嗡嗡!嗡嗡!嗡嗡——!
裤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疯狂震动起来!屏幕幽光在黑暗的厨房里刺眼地亮起,来电显示疯狂跳动:
「冰灵」。
意念的弦,猛地绷断!
掌心那束精准掌控的寒流瞬间失控!仿佛烧红的烙铁,由极致冰冻骤然转为骇人灼热!
滋——!!噗!
一股刺鼻至极的塑料烧焦味瞬间爆开!
那片正被融化的霜花连同下面冰箱门壁的塑料层,仿佛被无形的火焰喷枪正正灼烧!厚实的霜层和塑料瞬间熔穿!一个冒着缕缕黑烟、巴掌大小、边缘焦黄翻卷、狰狞无比的不规则黑洞,豁然显现!露出内里灰白色的保温泡沫!
陈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触电般缩手!掌心残留的灼痛感异常清晰,汗湿透的脊背一片冰凉!
冰箱发出抗议般的、异样的“嗡”鸣。昏暗光线下,小宝蜡笔画上的小太阳,刚好贴在那个焦黑熔洞的斜上方,黄色的蜡笔线条,被洞口扭曲的边缘衬得歪歪斜斜。
嗡嗡震动的手机像个烫手的山芋。他粗重地喘了口气,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掏出裂痕遍布的手机。置顶名字依旧固执地亮着:
「冰灵」。
指腹刮过冰冷的蛛网裂痕,摁下接通键:
“…喂?”声音带着强行压抑的、惊魂未定后的粗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喂?”夏冰灵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深夜特有的慵懒和一丝疑虑,“……吵到你休息了?刚刚怎么那么大声?”
电话那头背景极其安静,陈风能清晰听到她那边隐约传来的、风铃在夜风中碰出的细微碎响,仿佛人还在店里。“……没吵,”他声音沉下去,带着一种强行平复后的低哑,下意识侧身挡住冰箱上那个丑陋的熔洞,“在厨房…刚冰箱好像自己响了一下,有点杂音。” 鼻息间还能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
她那边安静了一秒,像是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眼时间:“都两点多了…又半夜偷东西吃?”声音里带上一点微不可察的调侃,很快又放软了,“……小宝吵你,睡不踏实?”
“没偷吃,”陈风喉结滚了滚,目光扫过冷藏柜里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剩菜碗,“冰箱隔层上……霜结太厚了。”他含糊了一句,眼神却死死钉在那个熔洞上。小宝画的歪扭太阳和熔洞边缘焦黄的塑料混在一起,无比刺眼。这“七十二变”的暴走,差点废了家里的冰箱。
“哦…那你自己…看着点弄?别硬撬。”夏冰灵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又带着点不放心。
“嗯。”
短暂的沉默在电流里蔓延,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交错。
“……你那呢?”陈风问。嗓子还有点紧。
“正要锁门回去了,”她声音放得更轻,像拂过耳边的羽毛,带着点夜的氤氲,“……店里今天最后几个草莓尖儿,都叫你尝掉了。”
话语尾音里似乎藏了一丝很浅的笑意。
陈风握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掌心残留的灼烫感,似乎被这句轻易击退大半。
“嗯。”他应了声,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挂了?”
“嗯,你也是…赶紧睡吧。”她又补了一句,快得像怕他打断:“…门锁好了,这就回。”
听筒里传来轻微的关门落锁声。
“嗯。”陈风听着那边锁门落下的“咔哒”轻响。
“……走了。”他说。
“……安。”她应。
通话切断,屏幕暗下去。厨房里只剩下冰箱压缩机发出的、因隔层受损而更加沉闷的嗡鸣,在寂静中固执地回荡。陈风盯着那个还在散发着淡淡焦糊味的黑洞,眉宇间拧成一个川字。
指尖划过冰冷的裂屏,屏幕亮起。微信里置顶的消息框安静躺着刚刚通话结束的记录。
他点开输入框,修长的手指顿在半空。屏幕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暗交错。
过了几秒。指尖敲击。
「冰箱上小宝的画好像歪了。」
点击发送。
然后拇指向上划了一下。
没等回复,屏幕利落地按灭。
他转身,目光沉沉地落回冰箱门那个狰狞的焦洞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