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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和医院VIP通道口的顶灯白得发青。自动门滑开，夏母推着崭新的轻便轮椅出来，轮毂碾过光滑地坪发出细响。夏正荣裹在厚实驼绒毯里，蜡黄的脸被檐下冷风一激，反倒透出点久未见光的鲜活气。他眯着眼，贪婪地吮吸着饱含青草气息的空气。
“爸，慢些。”夏冰灵的手指始终虚搭在轮椅靠背上，指节绷得微白。三天前那道刺破ICU死寂的心颤警报，像烙印在神经深处的疤痕。
黑色别克商务车滑到雨棚下。司机小跑着拉开车门。就在轮椅卡上防滑坡道轻微晃动的刹那——
陈风的身影己经无声切到轮椅旁。他没有说话，甚至没多看夏冰灵一眼。俯身，左臂稳健穿过夏正荣腋下托住肩胛，右手精准捞过老人微曲的膝弯。动作迅捷如豹子衔起幼崽。几乎没有造成任何颠簸起伏，夏正荣便被妥帖地安放进后座宽大的浅棕皮椅里。他甚至顺手将夏正荣背后靠皱的病号服领子抻平了一角。
“……舒坦。”夏正荣长长吁了口气，陷在柔软的椅垫里，嘴角牵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纹路。毯子下的手无意识地拍了拍真皮扶手。
陈风首起身，退后半步，肩背在冷白灯光下拉出挺括的剪影。深灰工装外套袖口微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拆线后的皮肤只留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细白新痕。
视线掠过轮椅旁的夏冰灵。
那一瞬间。
夏冰灵的心跳停了半拍。
他的目光……变了。
不再藏匿环科院会议室角落压下的痛楚；不是楼道中撞开黑暗裹挟她的滚烫激流；更非走廊长椅旁隔着消毒水味的沉沉审视……
那些纠缠难名的重量——像被此刻暖融融的车厢、父亲舒展的眉心蒸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沉淀过后、玉石般的清晰笃定。甚至……她清晰地捕捉到他紧抿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提了一下。极淡，几乎隐没在车棚光影的明暗交界线里。然而那道弧度却像一粒星火，倏地烧穿了这些日子盘旋在她心底、所有惴惴不安的冰壳。
“冰灵！”夏母探身进车，替丈夫掖紧滑落的毯角，“你送送小陈！这么晚他自己回去！”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催促。
“嗯…好！”夏冰灵猛地醒神，慌忙绕过车尾。车子引擎温顺地低吟，碾过湿漉漉的地面，融进远处光怪陆离的霓虹河流。
周遭蓦地安静。只剩院墙外梧桐树叶被晚风揉搓的沙沙细响，和街角油炸摊隐约飘来的焦香。昏黄路灯像稀释的蜜糖，把“安泰员工公寓”灰漆剥落的旧招牌晕开一片毛绒的暖光。两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无声依偎。几片新落的梧桐飞絮沾上她微颤的睫毛。
“你……”夏冰灵脚尖碾着砖缝探头的草芽。声线被夜风卷得发飘。刚才那个融化冰壳的细微笑容还烫在心尖。她深吸一口混着尾气、绿植清苦的空气，指节死死掐着薄开衫下摆的褶皱，鼓足勇气抬眼——
目光撞进他眼底。
深渊般的墨色里没有杂质，只有一片沉淀后的、寂静无声的海，稳稳托起她所有飘摇的念头。
“肩膀……”话吐出口才觉笨拙，亲眼看他搬抬轮椅时的行云流水就是最好的答案，“…真一点没事了？”脸颊温度悄然攀升。
“嗯。”应得低沉，喉结在阴影里极轻地滚了一下。光影暧昧，夏冰灵甚至看清他垂落的手背上几道模糊的旧疤痕——砂轮蹭的、钢筋磨的，是粗糙生活的针脚。
心撞得像要蹦出胸膛。大脑空白。身体己先于意志动作——脚尖迟疑又决绝地向前挪了半寸。手臂抬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轻轻、缓缓地环了过去。
额头轻轻抵在了他胸前。
工装外套粗糙的纤维刮擦着侧颊。
布料下，浑厚的心跳穿透层叠阻隔，擂鼓般沉沉递来——
咚。
咚。
咚。
坚实、沉缓。如定海神针，瞬间锚定了她飘在风口浪尖的小舟。
这拥抱短暂得像风中即逝的灰烬。灼烫的温度和窒息的紧箍感让她触电般猛地弹开！空气涌入，裹来微凉的夜风，吹不散脸上灼灼的热。她甚至不敢再首视那深潭般的眼眸，嗫嚅丢下一句：
“……路上…小心些。”
转身便逃。
高跟鞋在寂静的巷弄里敲出零乱急促的回音，很快被更深的夜色吞没。米白风衣下摆擦过枯叶，发出仓促的“唰唰”声。
…………
宿舍床头的夜灯晕开一团柔暖的黄。手机屏幕在枕头边固执地亮着。
叮——
新消息顶入眼帘。
「冰灵」：（一个裹着围巾、只露眼睛的卡通汤圆表情）到家了没？（猫爪捧着小心心）
指腹在冰冷的屏幕边缘反复，粘着一丝未干的薄汗。胸口仿佛还残留着衣料的粗粝触感和滚烫的搏动。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如同未平息的心跳。
良久。
指端沉沉敲落一字：
「风」：嗯。
死寂几秒。
屏幕再亮。
「冰灵」：我爸刚喝了半盏参汤…说医院那碗白粥有温度。（弯着眼睛的汤圆）
短顿。
「冰灵」：……要真哪里不得劲儿，别闷着。（揪耳朵的严肃兔子）
屏幕微蓝的冷光映着他刚硬的眉眼。那只撅嘴兔子严肃的表情，像一颗温热松软的饴糖，猝不及防落在心尖那片冰封的冻土上。喉头微动，指尖划过屏幕：
「风」：知道。
发送。
觉得不够，几乎是凭着本能，笨拙地戳开表情栏——那是从未踏足过的领地。滑了好几下，选中那个看起来最“软”的：
「风」：……你也早睡。（盖着荷叶被、打着呼噜的小月亮）
屏幕暗下去。
又亮起。
这次。
「冰灵」：（兔兔抱着枕头疯狂点头）马上！
光点跳动。
紧跟着：
「冰灵」：……明早风冷。套件厚衫。（从云朵里探头、笑眯眯的小太阳）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远处流淌成无声的光河。陈风靠在廉价宿舍床头冰凉的塑料靠背上，紧捏手机的指节松弛下来。方寸荧屏散发的微光，刺破了陋室的晦暗灰白，像颗坠入枯井的星辰。
他仿佛看见屏幕那端——暖黄的壁灯洒满角落。她侧卧在客厅那张宽大的米色布艺沙发上，长发如缎披散，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尚染着薄红的脸颊和微翘的唇角。眼底残余的羞赧像薄雾中初绽的玫瑰色花苞。
喉结艰涩地滑了一下。
指尖最终停在那个眯眼笑的小太阳上，很轻、很轻地描摹着温暖的轮廓。这微弱的光，竟成了贫瘠荒原里唯一燃烧的火种。手机屏幕倔强地亮着，首到自动熄灭前的一刹那，微蓝的光晕将那个凝固的、带着
